我是范雨素,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cu)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
昨天早上,我的朋友圈被《我叫范雨素》刷屏了。看见有人评论“老天爷,写得真好”,“祖师爷赏饭吃”…我在心里嘀咕:这也捧得太高了吧!
下午,风向忽然一转,各种吐槽此文的推送浮出水面,其中一篇尖酸刻薄的《我叫和菜头》也刷爆了朋友圈。一群人组团指责一个44岁农村妇女的文字功底不好,这本身就是一件很魔幻的事情。
范雨素,是一个爱写字的44岁农村妇女。大姐因病成了智障,20岁就死了。二姐患有小儿麻痹。大哥是个一事无成的乡村文青。二哥最聪明,曾经当过村官,但嗜赌成性,最后丢了乌纱帽。
范雨素原名范菊人,因为喜欢琼瑶,改名为范雨素。她在海南讨过饭,当过民办教师,遭遇过家暴,生育了两个女儿,现在北京当育儿嫂,利用工余时间写点东西…这篇8000字的文章,浓缩了她半辈子的生活,很真实,也很无奈。
我觉得,这篇文章爆火有两方面原因。其一,一个中年农村妇女,没读过大学,没学过写作,写出了这样的文字,让人惊异。
其二,她文章里描述的中国农民的苦难是真实的。这与近几年流行的“非虚构写作”和“口述历史”是契合的。为什么《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在知识界引起一片赞誉,而《我叫范雨素》就饱受争议?
我们生活在一个偏爱宏大叙事的国家,一言不合就高举国家民族大旗。以电影为例,继《建国大业》、《建党伟业》之后,又一部史诗巨制《建军大业》,将在两个多月后的7月28日上映。
或许是看过太多的伟大,接受过太多宏大叙事教育,喝过太多民族命运的鸡汤。这些年来,类似范雨素这样的小人物故事,更能打动小老百姓。
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大时代的伟人们来来去去,和老百姓没多大关系。日子还是一样艰难,苦难总会如约而至,倒是范雨素的故事,能让我们想起亲朋好友、叔伯兄弟,以及朝九晚五的自己,因为她离我们很近。
有人说“范雨素消费弱势群体”、“网友借范雨素表达自己对社会底层虚伪的爱心”、跟风炒作、集体意淫…坦率的说,我很反感这样的“动机论”。
你可以批评范雨素的文字,也可以批评网友对范雨素的过誉。但你不能以此推断他们“别有用心”。你是范雨素或者网友肚子里的蛔虫?你咋知道人家是在伪善?
按这个逻辑,梁鸿写《中国在梁庄》是什么居心?人民文学奖颁给梁鸿又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莫非《中国在梁庄》的读者都是伪君子?
昨天,我和公司小伙伴一起去看电影《喜欢你》。我的感觉是:故事很烂,但拍得不错。
但公司的一个小姑娘在影院里哭得稀里哗啦,我们都笑她:你的泪点也太低了!
换做某些心里阴暗的人,保不定会对她说:这么套路的电影,你也能看哭?装什么纯情?装什么逼?你她妈肯定是个圣母婊加绿茶婊!
在这种人看来,人与人之间是没有个体差异的:我都没有感动,你为啥就感动了?肯定是强行自我感动!肯定是矫情!肯定是伪善!
在周星驰版《鹿鼎记》里,韦小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八角形的都有。
就像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盗墓笔记》是一部烂片,偏偏有人觉得好看的不得了。但你不能就此认定他收了南派三叔的红包,最多说他口味不同。
鲁迅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请注意,这句话语境中的“中国人”指的是北洋军政府。
如果你真用“最坏的恶意”,去推测个体,那么这世上所有的善意都会变成“伪善”,所有的善行都会变成“作秀”。
坦率的说,我不认为范雨素的文章写得有多好,也觉得网友的赞美有些过度。但一个农村妇女用写字的方式,向很多人讲出了自己44年的故事,有那么多人愿意听,这没什么不好。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后,范雨素接受采访时这样说:我没想过靠文字改变生活,我也习惯了靠苦力谋生了,而且我对劳动并不惧怕…我刚刚查了一下,《我叫范雨素》一文因为内容违规已被删除。她就算想靠文字改变生活,也不大可能了。就像我一文化朋友说的“超低配的人生也无处安放”。
范雨素,祝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