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观:周国平

金钱观:周国平

2023-02-07    08'23''

主播: 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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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如何花钱主要靠灵魂的高贵 苏格拉底说:一无所需最像神。第欧根尼说:一无所需是神的特权,所需甚少是类神之人的特权。这可以说是哲学家的共同信念。多数哲学家安贫乐道,不追求也不积聚钱财。有一些哲学家出身富贵,为了精神的自由而主动放弃财产,比如古代的阿那克萨戈拉和现代的维特根斯坦。 哲学家之所以对钱财所需甚少,是因为他们认为,钱财所能带来的快乐是十分有限的。如同伊壁鸠鲁所说:更多的钱财不会使快乐超过有限的钱财已经达到的水平。他们之所以有此认识,又是因为他们品尝过了另一种快乐,心中有了一个比较。正是与精神的快乐相比较,物质所能带来的快乐显出了它的有限,而惟有精神的快乐才可能是无限的。因此,智者的共同特点是:一方面,因为看清了物质的快乐的有限,最少的物质就能使他们满足;另一方面,因为渴望无限的精神的快乐,再多的物质也不能使他们满足。 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卡是另一种情况,身为宫廷重臣,他不但不拒绝、而且享尽荣华富贵。不过,在享受的同时,他内心十分清醒,用他的话来说便是:“我把命运女神赐予我的一切——金钱,官位,权势——都搁置在一个地方,我同它们保持很宽的距离,使她可以随时把它们取走,而不必从我身上强行剥走。”他说到做到,后来官场失意,权财尽失,乃至性命不保,始终泰然自若。 财富观的进步 财富是我们时代最响亮的一个词,上至政治领袖,下至平民百姓,包括知识分子,都在理直气壮地说这个词了。过去不是这样,传统的宗教、哲学和道德都是谴责财富的,一般俗人即使喜欢财富,也羞于声张。公开讴歌财富,是资本主义造就的新观念。 不过,我们应当仔细分辨,这一新的财富观究竟新在哪里。按照韦伯的解释,资本主义精神的特点就在于,一方面把获取财富作为人生的重要成就予以鼓励,另一方面又要求节制物质享受的欲望。这里的关键是把财富的获取和使用加以分离了,获取不再是为了自己使用,在获取时要敬业,在使用时则要节制。很显然,新就新在肯定了财富的获取,只要手段正当,发财是光荣的。在财富的使用上,则继承了历史上宗教、哲学、道德崇尚节俭的传统,不管多么富裕,奢侈和挥霍仍是可耻的。 那么,怎样使用财富才是光荣的呢?既然不应该用于自己(包括子孙)消费,当然就只能是回报社会了,民间公益事业因之而发达。事实上,在西方尤其美国的富豪中,前半生聚财、后半生散财已成惯例。在获取财富时,一个个都是精明的资本家,在使用财富时,一个个仿佛又都成了宗教家、哲学家和道德家。当老卡耐基说出“拥巨资而死者以耻辱终”这句箴言时,你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有一种哲人风范。 就中国目前的情况而言,发展民间公益事业的条件也许还不很成熟。但是,有一个问题是成功的企业家所共同面临的:钱多了以后怎么办?是仍以赚钱乃至奢侈的生活为惟一目标,还是使企业的长远目标、管理方式、投资方向等更多地体现崇高的精神追求和社会使命感,由此最能见出一个企业家素质的优劣。如果说能否赚钱主要靠头脑的聪明,那么,如何花钱主要靠灵魂的高贵。也许企业家没有不爱钱的,但是,一个好的企业家肯定还有远胜于钱的所爱,那就是有意义的人生和有理想的事业。 最高的物质幸福 “和平是人类社会最高的物质幸福,就像健康是个人最高的物质幸福一样。”——在这个崇尚金钱和财富的时代,我要一再向人们推荐托尔斯泰的这句至理名言。 托尔斯泰在这里仅限于谈“物质幸福”。健康与和平都具有物质性,前者是个人机体的状态,后者是人类社会机体的状态。看来他并不否认金钱和财富是物质幸福,但否认它们是最高的物质幸福。其实道理很简单。在一个时刻遭受战争和恐怖主义的威胁的世界上,经济再发达又有什么用?如果一个人的生命机能被彻底毁坏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 然而,许多人偏偏忘记了如此简单的道理,不但把金钱和财富看作最高的物质幸福,甚至看作惟一的幸福,不顾一切地追求。结果,毁掉的是个人和人类一切幸福的基础——健康与和平。 套用托尔斯泰的话,我想说:我在物质上的最高奢望就是,在一个和平的世界上,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过一种小康的日子。在我看来,如果天下绝大多数人都能过上这种日子,那就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