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的绸缎,倾城的绸缎。一直找那个合适的女子来穿。穿俗了是艳,穿好了是戏。并不是要年轻美貌的女子来演绎它。有一次看九十多岁的张充和穿了绸缎旗袍唱曲,几乎被惊过去——绸缎,一经光阴和沧桑洗染,更加完美到胭脂鲜翠。
老了的绸缎一定更是凉意盈袖。
祖母有块绿丝绸。是嫁衣吧?一直舍不得做衣服,等老了时,绿丝绸已经凝固了一般——上面的缠枝莲开败了,凤凰也死了似的,樟脑味下,有几个小洞。祖母叹息一声:扔了吧。到底扔了。
堆在脚下,居然有了垃圾的意味。我看了它一眼,走掉了。
寻了半生,也许所找的人就是这样——是一块过期的老绸缎。春光暗流转,幽梦谁边?过去了,过去了。旧绸缎有颗老心,任凭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老了呀。
在平江路上遇到很多苏州老人,她们摆着手:老了不照相,老了不照相。我的一个女友也说,从现在开始,不照相了,不给女儿将来留麻烦。
我忽然想到那沉箱几十年的老丝绸。年轻的绿变成了苍老的绿,不复当年的光滑与曼妙,一任华年老去。
绸缎,是微凉的。
恰若,那光阴,一把把摸上去,是凉的呀!
——摘自雪小禅《绸缎是微凉的》(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