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早逝的母亲
拜怀德
母亲去世不足二十岁,我两岁,音容无存,千秋嗟叹。
写此诗我泪流满面,难以释怀。以思念结晶成的墓碑成为永远。
母亲呀母亲!
有人说您像我,
也有人说我像您,
我却像呆呆的木头,
不知该怎么说。
又像一块滚烫的石头,
流过我心中的河。
母亲呀母亲!
据说,您生下了我,
就病体恹恹,
艰难地度着日月。
我是一个爱哭的孩子,
哭得撕心裂肺,
哭得死去活来,
您不停地哼唱着:“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您明白:
孩子的哭闹不是疾病就是饥饿,
然而,瓜蔓受到疾病和饥饿的煎熬,
瓜蛋怎么能不受到折磨!
终于,您忍受不了人世间的饥寒交迫,
去另一个世界寻找快乐。
每念于此,
我便揪心地疼痛,
面对您没听说过的锦衣玉食,
难忍!难忍!
一汪汩汩的水,
直淹心窝。
罪过!罪过!
一种无法弥补的罪过,
鞭笞着我。
日月如梭,
流年飘逝而过,
然而,曾经最宝贵的一年,
却因漫长,无情地把记忆淹没。
穷尽一生的想象,
雕琢,雕琢,母亲的花容月貌,
怎么也形不成一个结果。
母亲呀母亲!
血肉相连的母亲!
人生短暂,
您我相聚不到两年,
难道您的一生是为我而来,
因我而去?
天地之间莫过于生死,
我却不知我是哪年哪月哪天来,
也不知母亲是哪年哪月哪天去!
我竭力地查询蛛丝马迹,
想证明曾有过的母子关系,
一块手绢,
一件衬衣,
一床被褥,
一丁点您用过的遗物,
却是枉费心机,
证据竟然被贫困洗劫得不见踪迹!
唯有后院里那棵桃树,
是您亲手栽培,
佐证着您曾有过的过去。
平日里我细心照料,
施肥浇水,
每到春暖花开,
对着美丽的桃花我久久不愿离去,
那是母亲留给世间不散的魂。
母亲呀母亲!
童年稚嫩,
同伴们一块儿嬉戏,
听到妈妈呼唤的声音,
彩云追月而去。
我却像一根直立的冰棍,
怅望着,
不知去向哪里。
向隅而泣:
我的月亮,您在哪里?!
也许,您曾经说过:
要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暂时让太阳照管我,
管我的吃,管我的喝……
无知的我,
等待!等待!
春去秋来,
岁月如水流过,
望穿汪汪的两只眼窝,
终不见母亲的归来。
也许,您临走时,
把一切都交给了我。
您的肉,您的血,
您的眼,您的发,
您的嘴唇,还有您动听的歌。
您的智慧,还有您跳动的脉搏。
您毫无保留地脱下这副生命的壳。
1991年元月23日,
父亲的葬礼,
远近亲朋几百号人,
长孝伏地。
母亲呀母亲!
刨开您四十四年前留下的瘦骨嶙峋,
我默默地翻来覆去,
期望出现神迹。
我虽不曾见证,
您当年临走时穿的什么衣,
盖的什么被,
然而可以断定:
当时的情景是多么的令人酸楚寒心!
如今,儿子已经四十六岁,
体面地送您西去。
醒醒!醒醒!
我的血液饱含您的基因,
看看您生命枝桠上繁衍的果蕾,
哪怕是短暂的一瞬,
用幻觉慰藉一颗四十四年来凄苦的心。
我悲怆地呼唤,
母亲能否听见?
我不能自已,
您却毫无声色,
安详地沉睡。
我决堤的泪水
奔泻着,冲去您白骨上的浮尘,
还有旁边的几百号人
一起流泪。
六十年过去了,
我老了,
母亲却依然年轻风采,
像一朵白色的玫瑰,
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微笑着,看着我。
一个神圣的名词,
过去从未叫过:
妈妈呀妈妈!亲爱的妈妈!
岁月悠悠,
亲情未了。
白发如霜,
思念犹深。
对着镜子,
我看不见我,
泪眼滂沱,
迷离的镜面如梦如幻,
一片绿叶飞扬着,
向根——
深情地诉说,诉说……
似血,似火,
似涓涓的溪流奔向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