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晨梦忽醒,便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某人,直想得心上一片荒凉。世情荒凉,人情荒凉,故事也旧得难以提起。唉,果然是时间一到,人去楼空,春梦无痕啊。
时已仲夏,房间里的暖热亦略添人的烦意。穿衣,洗漱,出门,快到外面微凉的清晨里去吧,快让微凉的晨风吹去那人缠在梦里的残香。街头,依然是寥落如斯,寂静如斯,设想这座城市若没有封闭,胜似我这般早起的人又有几个。打开车窗,清风拂面,在很有耐心地过了无数个红灯后,便可在路的尽头,隐隐地看见一片远山。
远山淡蓝而青绿,正是六七月里该有的风貌。想当初,因一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便叫人对辛词另付青眼。一个年将花甲的人,平生遭际无数,到此还能像个少年郎似的风流一吟,实实的叫人羡慕。人对青山,如对今生,看着它那个苍茫的样子,如何不勾起人的柔肠来呢。
一路上经过的图书馆,博物馆,经过的山林和果园,都是大门紧闭,满目栅栏,与去年此时的人车如流,到处采摘的光景迥若隔世了。一个人在山路上熟练的爬坡,熟练的过弯,好似在温习昨日的梦境,又以加速时的一声轰鸣,似在发泄压在心底深处的憋闷。越往里面走,山谷越幽静,好像前生在这里放了件好东西,今日特地带着信仰来取。只是山中绕耳的鸟啼,飘飞的柳杨,吹得一身清爽的夏风,不知是否还记得我这个久违不至的人。想我实非不至,只因人世忽变,身不由己,就是想来也来不得,这半年以来,当真是把人憋屈坏了。
不久,寻到一处路口,停下,然后顺着一条石砌,轻衣轻履地上了山。阶旁的野草,浓鲜醒目,嫩绿的叶尖,挂着宿夜未干的雨珠,深深的沟壑,林木涌动,借着微白的薄烟,便更见一片水气流动的绿幄翠幕。往山上一看,只见一方孤亭独挑,此时晨曦明媚,正艳黄地照在闪亮的碧瓦亭尖。
我要向那画亭去了。在千倾的碧空之下,在群岭的翠深之间。
有谁会看见我呢,在这寂如荒野的深山之中,会看见那一点白色的影儿,如同一个迷路的小沙弥,片刻之后,又会变得越来越小,而渐次地混淆于往来的飞鸟的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