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日记(续)
文/南山夜话
狂人自病愈赴某地候补,不觉又是数年,因无权贵引荐,终不得赴任。昔日家中陈老大与己相好,学得管家理财,适逢一衙门缺钱粮吏,方得当值。然不足五年,旧病复发,不知所归,惟见日记一册,阅后知其在任犯病所著,文不加点,郁郁寡欢,语多荒唐之言。今撮录几篇,记中语误,一字不易,惟标点为后注,以供医家研究。
一
凡事须得研究,才能明白。夜,漆一样的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终于明白,他们终要吃我了,不然昨夜张家的狗何以无故对我狂吠,凡事须小心为妙,我怕的有理。
二
细究起来,还是须小心。张家的狗不止一日对我狂吠,李家的狗竟然对我龇起獠牙,他们是要联合对付我。要联合的怕不止是他们,许还有周家、别家的狗呢……,我须万分小心
今早去衙里点卯,同僚也在那里窃笑,也在议论我,指指点点,我晓得他们也都是窜通好了,预谋害我。
三
终于想透了,张老爷说我当值嗜睡,无非是他们早已设下的圈套,就像当初说我是疯子同理。
是张老爷发癔症,还是我真的疯了,自己竟也愈发茫然?还是不想了吧……,桀犬也曾吠尧,被吠者未必不是好人,吠人者一定是狂犬。
四
他们是真的想害人,却又不敢公然,于是就屡狎,荡倚冲冒试之……以莫须有的噱头欺之。
是我不入流么,不和流么,何以竟引犯了众怒。细细想来是初入门庭就走错了地方,自己是恃才入仕,无权贵引荐……毕竟是同类,和张家的狗不同,何以也辱我,欺我,谤我?
终于明白,害人是他们本性,不过要看害谁。同僚一人也曾被欺,不过后来听说有个道台远亲,于是上下谄媚,宫门口的张家流浪狗也开始摇尾。
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张老爷就给我冠以嗜睡的由头,这是他们准备动手了。前年狼子村的佃户来说他们村吃了一个恶人,也是因恶才被吃,是同一个道理。他们既想害我,却又怕担责,最好是我自己找个带子挂在树上,把脖子伸进去,到时候他们还留下几滴惺惺泪,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开吃,终于明白张家的狗到时还可以分一片肉或一勺羹。狼一样的凶心,狐狸一样的狡猾,兔子一样的怯懦,我怕的有理。
五
今日到咸亨酒店看到了孔乙己,他用手在泥里走路,才知道被人打断了腿。脸上似乎被刻了字,厚厚的泥垢遮掩,不甚分明,约乎是白虎节堂,嗜睡,吃人……之类。
听人说孔乙己是窃书被打,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孔乙己并没要茴香豆,在馊水桶里捞着吃,我明白他是约略真的疯了。
张老爷坐着轿来,取了几份土特产,我知道他是又要去巴结上司了。
忽而惊了一吓,张家的狗竟然一直在我身后狗视眈眈,伸着的獠牙上布满人油,搭拉的舌头上竟然还滴着人血,于是乎我扭头就跑。
六
张老爷又责问我嗜睡的事,我终于鼓起勇气冲撞了他,毕竟是他莫须有的癔症,他也不能追问到底,尝到胜利的小慰,其间有的是勇力。
以后的路更长,以后的事更多,以后的麻烦更大,我须要万分小心。
仕途就是人吃人,人踩人,人灭人,人低人的奈何桥,要具有“一不要命、二不要脸”的“两不要”精神,有人为当官舌头乱舔,有人为发财不择手段,奈何奈何……
偏偏造化为庸人所设计,阿Q精神胜利法也不过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麻醉剂。
忽而张家的狗,李家的狗,周家的狗,别家的狗……群起,我赶紧逃也似的离开衙门……
后再无所记,看来他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