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说:安生,如果你是一个游子,孤旅四海,行之天涯,我愿意是你头顶的一方云翳,遮住你孤苦的心和炽热的骄阳。安生。你还好吗?
【音乐:片刻永恒】
慕青收到安生的信件的时候,已经到了另一个春天。安生在信中说:“慕青,我在日本很好。我现在和一个在日本的上海女孩在一起,可能不回去了•••春天的东京很美,樱花开得像潮水一样,风一吹,一夜之间就落了。”这时那首《living to love you》在耳边响起,充满讽刺。慕青捡起夹在信笺中的已经干枯的樱花瓣,泪水如潮。
那时,慕青刚为安生生了一个孩子,而乔才刚刚死去没有半年。樱花盛放的时节,这两个安生曾经深爱的女子,如今似乎早已遗失他的世界里变得遥远而又模糊。
上海的春天远不如东京的漂亮。当慕青抱着孩子在他修习英文的学校里徜徉,多少寂寞飘落在校园。可能无数次,她静静地坐在院落旁的榕树下,轻轻地拍着孩子,想起安生,想起死去的乔,想起无数散落在记忆里的落寞。上海的绒花还没开放,大概东京的樱花已经凋谢了吧。阳光透过慕青的眼,把春天染得一片光亮。慕青想,安生大概正在未谢的樱花树下欢笑,而乔却在另一个世界里冷冷地看着。
安生,你相信爱吗?你真正爱过吗?
【音乐:REMEMBER】
爱和幸福如履薄冰。
慕青手里捧着那本《莲花》。当她看到最后,纪善生和苏内河也没有得到幸福的结果,心生慰藉。雪域高原的圣洁和纯净也无法把人性的污垢洗礼的一干二净。爱与幸福变得无可触及,也不敢妄想。所以,慕青想,何况是我呢。安生,我不再为自己感到难过。•
慕青说,或许苦难要比快乐深刻的多。 她想起安生刚走的时候。
安生离开上海那天的早晨,乔就死了,吊在枝繁叶茂的榕树枝上。下面是一片被挣脱掉的榕树叶子。慕青和安生把她从树上放下来的时候,已经僵了。安生第一次见到死去的人的模样,他一边哭着一边说,怎么可以这样死去呢,怎么可以这样死去呢•••豆大的泪水,不断地顺着睫毛流了下来。而慕青没有哭,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的心似乎又一次被掏空。虽然她恨乔,但心还是被掏空一般剧痛。
送安生去飞机场的路上,他一直在哭,不断的流泪。那天上海的天阴阴沉沉,无数细小的乌黑的云朵在天空飘摇。慕青问安生,这样的天能坐飞机吗?而他只是在哭。在路上,慕青看到好几对亲热的情侣,相互拥抱,接吻。她以前好像从来没注意过上海的情侣会这样幸福。细小的云开始变得很大很大,接着便笼罩了上海的整个天空。安生,以后再也不要回上海了,知道吗?在东京好好的。慕青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还在朝着车窗外。她怕安生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她哭了,泪水苦苦的。慕青在想:为什么乔死的时候我没有哭,在和未冬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却哭了,哭的那样狼狈,那样一塌糊涂。但慕青始终没转过脸去看安生。
安生走后,慕青把乔埋在了榕树下。秋来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叶子就会落在她矮矮的坟墓上。
时节以至深秋了,上海的天渐渐凉了起来。从乔死后,慕青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上海半步。她觉得她应该把这最后的时光留给乔,留给这方矮矮的坟墓。榕树开始落叶了,一片一片的,有时会一夜间落下大半,把乔的坟墓盖得很严很严。但它们始终还是无法掩盖死亡。
收到安生的来信的时候,还没有到冬天,但的确也很冷了。安生说,“乔反正已经死了,你来东京吧。在这一切都会安排好的。一定要来东京。”然后是一些抱歉之类的话,说什么,对不起慕青和乔,要不是他,乔可能就不会死了。慕青也可以在上海安静的把书读完了。或许还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慕青读到最后,只是觉得好笑。把信撕了,洒在乔的坟墓。她跪在乔的坟墓前说,乔,我要去东京了,我要去见安生。那天太阳很温暖,慕青又来到陕西路的天桥,背靠着栅栏,抬头望着天空,大片大片的云朵从头顶飘过,大风吹乱她的长发。这个时候,她似乎明白了命运要昭示我的所谓深刻的东西。
这样的深刻,大概就是死吧。
桥上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慕青,因为她穿着绿色的裙子和红色的高跟鞋。那时天是已经很冷了。但她却觉得倍加温暖。因为她要去东京了,她要见到安生了,还有樱花树和日本蓝蓝的海。
慕青纵身从天桥跳下去的时候,大概没有人会料到刚才那个还在笑着的女孩会这样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她跳下的时候,感觉坠落的时间好漫长,但没有半点恐惧,她的耳边还浮现出安生的声音,安生问她:你幸福吗?慕青看了看他的眼睛,一股深邃的光芒从他的眼中直穿过来。斑驳如云般的影子映在他的双眸,一会混沌不清,一会又变得如水般的明净、清澈。慕青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吻了一下安生的眼。
那时樱花还没开放,慕青和安生正坐在海边,凝望着远方。黄昏,蓝色的海也变得金黄。
慕青说:我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看到了蔚蓝的海,看到了安生,看到了乔。
【音乐:月光奏鸣曲】
“我叫安生,很高兴认识你。”他在她身旁坐下来,伸出纤柔的有点女人的手,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
慕青没有伸出手去,她回头看了看四周,他好像就是在她我说话。而她今天没有约人啊,她好像也从来没有约过人。因为慕青只想一个人,不想因为任何人扰乱她平静的生活。她不爱任何人。
慕青没有伸出手,也没有回答,又把脸转向窗外,一辆大巴从窗外急驶而过,一对情侣在车的后面接吻。
“我叫安生,很高兴认识你。”他又伸出了手。慕青回过头看到他深邃的眼睛,闪烁着支离破碎的斑驳的光,他凝视着她的双眼,一眨也不眨。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慕青淡淡地说。
“嗯,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我只是想交个朋友。”他的手一直在慕青面前伸着,好像没有缩回去的想法。他穿着天蓝色的T恤,白色的休闲裤,十七八岁吧,很阳光的笑容。
“为什么是我?”慕青边端起咖啡,边问道。
“因为你穿绿色的裙子。”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慕青看到他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这种严肃是假装的严肃还是真正的严肃呢。
慕青是穿绿色的裙子,因为她喜欢绿色的裙子。但她再也没有穿过高跟鞋。
“我叫慕青,很高兴认识你。”慕青伸出了手去,握住那只纤柔但很宽大而温暖的手掌。
这是安生和慕青的第一次遇见。
【音乐:盛夏圆舞曲】
乔在安生和慕青准备订婚的那天死去的。也就在乔死后,安生迅速离开了上海。乔说过,安生,如果你要和慕青结婚,我就在另一个世界等你。安生以为是玩笑话。结果却成真。
乔爱安生,青梅竹马,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可安生在遇到慕青之后,再也没爱过乔。
有些爱,仿佛宿命。
乔在死之前最后的信里说:“安生,我知道有些事情,无论有多么美好,都已经过去了。无所谓对与错,无所谓伤感和难过,无所谓你我曾经给予彼此的幸福,都随风飘散吧。就如同记忆里我们曾经相拥而视的黄昏,无数花火在海与天的彼岸绽放;如同我们曾经穿行过的小小的树林,散落在雨夜的风;林间无数细密的的小径——它穿行在林间,在无数散乱的藤蔓间消失不见;就如同我此刻的眼泪,窗外飘零的雪,炽热不见,悲伤冷却,遗落满屋的荒凉。都消散吧。安生,或许我再也无法给你幸福,给你曾经渴望的爱,但我希望你幸福,就从此刻开始。忘了所有的一切,忘了我。有些爱,仿佛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