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诵读《生命的祭河》孙悦平

永恒诵读《生命的祭河》孙悦平

2020-06-04    12'37''

主播: 郝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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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落照里的额尔古纳,河面一直像火一样燃烧着。 曲迥的河床,全部被绛红所占据。河身乏瘦,四遭疏落。不用说,这是受了秋气的侵袭。 北方,从来都这副模样儿,一过八九月,就会平添凄瑟。其实,走之前我就知道,知道今年的旱情重,草势较往年苍黄。 草原的确很空阔。刚走到六百来米海拔,心里就像锅开水一样,翻卷着。 草香煦煦漾来,糊得人心口儿发闷。  河,偃蹇着伸向远处。思绪并着河流蜿蜒蜒流淌。顷刻间,刀光;铁骑;狼烟;呐喊,一股脑奔将过来。 我的记忆,一页页翻拢起那缕泛黄的时光。 “望见河”,“阿鲁那么连”,“额尔古纳”。厚厚的砂砾间,掩着河若干个名字。鲜卑人穿烂的兽皮,噶尔丹的箭弩和靺鞨人的楛矢,都已腐朽成了砂砾。 蓝白间或的蒙古包,静睡在寥落的塬坡。 弘吉剌部大营,终没留住铁木真,更没留住铁木真的亲人们。唯一留下来的,仅有那支幽婉的长调。  我摇晃着,由着皮筏朝小孤山漂去,试图踅摸上一两件铁木真当年遗落的物什。然而,视觉间,除了平远的草野,便是低沉的水鸟。 游船上,可约略看到异岸的一些垂钓身影。炊烟雾惑的六十四屯,早已被时光所湮没。云朵簇在天际。故往老成了史乘。我,化作了河水。 “乞戈”让思绪燃烧了起来。想知道皇阿玛当年失去他的疆土和他的子民时,是不是也得凭借“乞戈”来浇灭愤懑的胸火。杯子里的“乞戈”开始随着船颠簸晃动。色相,在我醉意的思绪间渐渐变红。红得像圣祖和他千千万万子民的血液。 夕阳斜仄,皱曲的河身委委蛇蛇。我从欲而去,期图事一场与时光的爱恋。  无数马匹列在河边儿,抻着脑袋,呼哧哧地饮着河水。健硕的身影,铺在水波间。随之,缓缓被落日牵走。未及离去的,仅有三河马疑惧惧的眸光。 河水摇曳着我的视觉和思绪。我于水影里细细数落阴山的风景,揣摩匈奴人以鸣镝射杀妻妾,戕害后母及异弟亲人的阴恶初衷。 涟漪里的鲜卑山,倒映着几处松绿。鲜卑人的声迹,已无法打捞。东夷的那段旧遗址,也一并随着森然的波光去远。 曲折折的河流,默然牵念着牧人们的苦乐和草原帝国的荣辱兴衰。无计的河水,都化作了草原生命的血液和泪水;无数的草原生命,又让殷殷的血液和泪水,渗进了缄默的河流。河水裹着血泪;裹着俺巴孩汗钉在木驴上的僵尸;裹着复仇者的怒叱和呐喊;裹着战马的骁勇与剑戟的光影,悲咽地走进了草原的深处。  我伫立于河岸,想从澄澈的水影间,找回那个攥着血块儿降生的男婴;想从窸窣的涛声里打捞出那个男婴最后的遗嘱。然而所有的期许,都浑如一场镜花水月。 我蜷缩在草坪间,河流仿似一部弘大的史诗。我局促的心境,淙淙生就着一些莫名的惆怅。时光荏苒,桑田沧海往复着变迁,可是,这条倔强的河流,依旧不疾不缓地逶迤流淌。 一些落叶,在水间跳越。秋霜晕染的金黄,给了河一息秋色。盯着远去的落叶,我便在想,它远离花儿的绚烂,偎入河流,到底是要选择一份皈依,还是要临蓐腐朽? 夜,渐次漫了下来。灰蒙的风里,像似掩藏着玛鲁神诡谲莫测的力量。我,没能抓住风的踪迹。更没办法确定出风来去的方向。几顶悬吊着的铁锅,熊着猎猎的篝火;“呼麦”撕扯着河床。萨满怪诞的神曲,挈领着那些千百年无隅寄宿的孤魂;昏聩的秃鹫,贪欲不恤,仍旧吃力地鹐食着早已风干的腐旧尸骨。那些尸骨,抑或卒之于暴虐,抑或卒之于衰老与瘟疫。河,依旧湍流着。勿须置疑,它潺湲的样子,必定是从没有改变过。  风,错综而潦草。淬过霜的落叶,无序在浪花间跌宕着,几乎无法辨清哪一枚是银莲,哪一枚是芍药。河里,再也没能寻见勇士和游牧者濯洗楛矢的场景。也更没寻见孀妇们浣沐的身影。同样无法扑捉到的,还有狍皮卷儿的膻臭和驯鹿发情时的嘶鸣。这些,似乎也很合乎于情理,水性的河,又怎能留住岁月的迁徙。甚多的场景,都无以能见到了,甚多的故事,都破碎得零落残缺。琴音和驯鹿被阉割的哀叫,早已化作上苍的雷鸣。然而,野性,作践,以及更多的残虐,仍旧都没能消弭。 思绪,仍旧沉湎在河里,期想再拾捡些深远而凄恻的往事,然而,狍皮褥子,已被岁月磨蹭得像一张浆糊袼褙。灰鼠与狼,熊与驯鹿,都并着河,去了情愿去或不情愿去的地方。 河,依旧很缄默,很深邃,曲了直,直了又曲。先是朝向猩红的落日。后又朝向殷红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