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茶壶情思》 作者:老兵老赵 咏读tiger(虎哥) 因了一把茶壶的缘故,每到商场总爱去卖茶具的地方逛逛,以至于陪夫人购物也成了一种形式和应付。她见不到我的时候,去那个地方十有八九能逮个正着。 只是逛逛,没买过一把茶壶。虽然当今的壶尤其紫砂壶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但再也激不起我发自心灵深处的欲望了。 我的心,已经被姥爷送给我的一把茶壶占得满满的了。 那年春节,我到乡下看望姥爷,小住几日临离开的时候,姥爷把一把紫砂茶壶擦拭干净,“你还是把这壶拿走吧”,姥爷说着,把壶放在桌上。壶在桌上稍微倾斜了一下,发出了两下声响。我猛然间发现,姥爷的手微微颤抖,在温润细腻紫红色壶体的对比下,显得是那样的干枯和苍白。姥爷老了,80多岁了。 父母在城里工作,从3岁到参军,我跟姥爷生活了13年。在我的心里和眼里,姥爷的手永远是那样的坚实和灵巧。姥爷是泥瓦匠,我小时候住了多年的小西屋和连带的门楼,就是姥爷和他的一个师兄弟当大工,舅舅当小工,三人生生盖起来的。姥爷会熟皮子(制革),年底家里杀了羊,姥爷把羊皮钉在院里的墙上,到第二年的夏天,把皮子取下来,放到一口大缸里,灌进水,洒上硝,搅拌均匀,盖上盖子。几天以后,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拿出闷好的皮子,固定好两端,姥爷常常是光着膀子,系着围裙,腰间拴着工字型的铁铲,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羊皮没毛的一面,一下一下使劲地铲。之后,再放回缸里。如此反复几次,用清水洗净,平置于阴凉的地方,自然干燥后,就是柔软的羊皮了。姥爷用它给我做过皮褥子,冬天,铺在身下,那温暖舒服的滋味,融入了我的骨髓。姥爷还会做木工活儿。家里的桌子、椅子多是出自姥爷的手。记忆最深的,是姥爷给我做的折叠起来象书包,打开来可以坐的小凳子。那时的电影都是露天的,每当放电影的时候,我提着那个可以折叠的凳子,都会引来小伙伴羡慕的目光,心里自豪得很。我小的时候体质虚弱。一次,姥爷带着我去城里的父母家,在回来的火车上,我突然发病,嘴吐白沫,翻了白眼。姥爷一直用手托着我,到站后,又连颠带跑地去找医生,是姥爷的手把我从死亡的门坎上拉了回来。这是我长大以后,姥姥告诉我的。 我似乎觉得姥爷是一下子老了的,也似乎是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姥爷的那双手。 “几年以前,您就说过让我把壶拿走,这壶是古董还是啥值钱的宝贝啊?”我说。“不是古董,是你出生那年我买的。只花 了两毛钱,可这壶好啊,宜兴紫砂,有名,你看多亮,茶水在壶里放上三天也不会变味儿,呵呵”姥爷笑得像个孩子。 我想起来了,我在家时就见过这把壶。姥爷平时很少用它,喝水多是用一只大碗,倒满开水,等不热不凉的时候,端起来“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下去。有时侯,也见姥爷从外面回来,掀开水缸的盖子,用瓢舀起凉水喝。在有客人的时候,姥爷才拿出这把壶,洗涮干净,捏一撮茶叶进去,嘴里还不忘说道“好茶,三毛钱一两呢”。客人走后,姥爷就招呼我和姥姥来喝。每次,姥姥总是要说一句:“茶有啥好喝的,苦苦的”。姥爷却总能要讲出一大堆喝茶的好处来。姥爷开朗、键谈,经他一说,那茶水就好像是治疗百病的神水了。多年以后,我每次去看望姥爷,他都要用这把壶沏茶,是因为我长大了,还是把我当成了“客人”,我不得而知,反正祖孙俩边喝茶边聊天的幸福,成了我一生的守望。 在我孩提时代的记忆里,姥爷家还有一把茶壶,和眼前的紫砂壶差不多一个模样,也带提手,只是白瓷的,现在博物馆里偶尔可以见到。可惜那把壶让我毁掉了。记得是刚上小学,那个时候没有便于携带的盛水的东西,很多同学包括我,都是提着茶壶上学。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可笑,那么小的个子,提着那么大的茶壶,其实,在学校里根本就喝不了几口水。一天放学以后,几个同学玩“打石子”的游戏,就是画一个圆圈,里面放一堆石子,游戏者用手里的石子去打圈里的石子,以打出多者为胜。结果,一位同学的石子正好打到我放在一边的茶壶上,壶碎了,水流了一地。我拿着壶盖儿,哭着回到了家,只等着姥爷的臭骂了。姥爷没有骂我,好像还是笑着说的:“怎么只有一个壶盖儿?那壶呢?”我说了全部的经过。“只知道哭,哭有啥用呀?怎么不找他赔啊?”“那要他赔多少钱?”“五块”姥爷随口说了一句。第二天,我找了同学的哥哥,他长我们几年级。我一说要赔五块钱,同学的哥哥转身就走了。姥爷知道后,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多年以后,我再琢磨起这件事,当时一把壶只值几毛钱,要人家赔五块钱,明知道不会给,姥爷那样做不是讹人,而是教我做人的道理:作为一个男孩子,遇到事情,要敢于去面对,去应对,哭哭涕涕是没有用的;但也不能斤斤计较,壶坏了,也不是同学故意的。 姥爷这回又说让我拿走这把紫砂壶的时候,我没有再推辞,小心翼翼地把壶包好,带回了北京。 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待客很少有人再用茶壶了,换成了瓷杯、玻璃杯,一直到随处可见的纸杯。茶壶也只有在饭店、餐馆里见到,但也不是以前的模样了,更泡不出以前茶的味道了。 姥爷的这把紫砂壶,平时我是舍不得用的,就那样静静地呆在柜子里。我会偶尔拿出它,细细端详。这不是名壶,大凡名壶都有制作大师的印章。这把壶也有印章,是阳印,底部是“宜兴紫砂”,壶盖上是“海洋桶”。几十载的经年岁月,使得紫红的壶体,包浆温润,黄铜的提手,金灿灿的,壶内已积起了厚厚的“茶山”。 我也会特意选择一个雨天,往茶壶里倒入滚烫的水,不放茶叶。十几分钟过后,倒出的水依然可以看出淡淡的茶色;抿一口,闭上眼,舌尖与齿间依然可以感受到清清的茶香。此时,我这颗已经不再年轻的心,会生出缕缕情丝,随着悠远的茶香,还有那雨丝敲打窗户的声音,自由地飞着、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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