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田上
作者:中庸大道
妈,妈,我昨晚又梦见您了
梦见您天不亮就扛着铁锨出了家门
梦见您穿烂多年的那双布鞋
裹着被冻伤的双脚
还记得那天晚上么
您拿出针线,
让我帮你把脚后跟冻裂的口子缝上,
我一针一针缝下去
每一针都像扎在我心上
妈,我心疼,我心疼啊
还记得那天早晨
年迈的父亲带着我走上梯田
我问他:爸,您想让我看什么
父亲没说话,
抬起胳膊,伸开布满老茧的手掌
在头顶有力地画了个圆
就像,跟漫天漫地的梯田打招呼
又像抡起了铁镐,正在修梯田
他双眼盯着远处,目光闪闪发亮
然后,说了句:孩子你看见咧么
我所有的光阴啊,全都在这梯田上
一年后,父亲走了
妈领着我们几个兄弟姐妹
按照父亲的遗愿,把他老人家葬在了梯田上
父亲说过,他要生生世世看着梯田,守着梯田
那天中午,黄土高地上的烈烈阳光
给看不到边的梯田,烫了一层金
照耀着母亲一头白发,在风中飘
母亲没有流泪,反倒微笑着对我说:
孩子你看见咧么?
我跟你爹这几十年的日子啊
全都过在了这梯田上
多年后的一个傍晚
我带着儿子走上梯田
阳光层层叠叠落下
就像父母那代人种下的太阳
在汗水浇灌下
正在梯田上一阶一阶开放
我的父母,并肩躺在梯田深处
枕着苹果的甜香,安静地笑,长长久久地笑
此刻,崆峒山的风,裹着当年的夯歌吹过来
高原的阳光,拽着洋芋花香砸过来
我顺着梯田一路向上,走入云端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捧起平凉儿女虔诚的心
朝拜我的祖先,用血汗与生死塑造了族群图腾
朝拜我的父辈们,用坚韧与信仰
托起了一个民族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