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那一场夜雨,绵延浪漫了千年
01
灯花,我仿佛是见过的。
小时候的乡村,时常断电,多数人家都备有蜡烛。每当这时,便拿出一支来,点起。
小小一簇的光火,映着漫漫繁星。人们就这样围它而坐,吃着饭,吹着风,低声说着话。
烛芯不时燃尽,便有一双筷子伸过去,将它挑出。漫漫长夜,便也悄然而过了。
那时候,本不经意。待后来,经历过诸多小劫,才越发觉得那围烛而坐,絮絮叨叨的瞬间,是记忆里难得的幸福时光。
浅浅的,微不足道,却又最是动人。
因为,最亲的人,最平常的日子,最寂静安然的时刻,都在身旁。
02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这首诗,很像一个长长的电影镜头,带点虚幻的跳跃,却又总是欲言而止。
镜头里的那个人,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漫无目的的流浪。没有归途,亦不知归期。又像是满怀心事。远方遥遥传来问询,他偏偏却要左顾右盼。
你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很难过。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此刻,我所在的巴山,正下着一场秋雨。雨水绵绵不绝,已经持续了数天,连院中的池塘都已涨满。
我也盼望能有一天,和你重聚,共坐西窗,对着红烛彻夜长谈。每当烛花燃尽时,你便起身,轻轻将它剪去。
那时,我一定会告诉你,一边倾听着巴山的夜雨,一边思念你,是何种滋味!
可是,再也不会有那一天了。
古代交通不便,跋山涉水出门是常事,下次再见会是何时,却永远不定。
谁也不知道,哪一次离别会变成最后一次。哪一句叮咛会成为最终的遗言。
这首名为《夜雨寄北》的诗,注定要成为再也寄不出的千古绝响。
而那独在异乡的漫漫长夜,一点一滴落下的,不是雨,而是李商隐情到深处不可拔的思念。
那慢慢涨满的秋池里,装着的亦不是水,而是他寂寂无边的落寞与忧伤!
世间的爱,有着千般模样。最为动人的一种却是唯愿与君立黄昏,软语笑问粥可温。纵使不能牵手到白头,纵使要赌尽一生,却依然不悔与君策马天涯。
03
面对爱情与前途的两难选择,李商隐毫不犹豫地选择执妻之手,相携而行。即使要赌上前程,即使要与全世界为敌,也依旧致死不悔!
婚后相守的十几年,她留守原地,顾家教子,他外出任官,赚取薄薪。
那一年,他远赴桂林就任,得知妻子病重,便火速回程。路过巴蜀之地,却被绵延不绝的秋雨耽误了行程,不得已旅居于此。
那一日,他于辗转之中收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书,一字一句的叮咛与深情,惹得他红了眼眶。
夜雨中,他独坐窗畔,写下了这一首《夜雨寄北》。
待回到那座长安城,繁华如昨,一切如旧。只是,斯人已逝!
余下的时光里,李商隐郁郁寡欢,一度闭门谢客。但是,为着生计,为着一双幼小的儿女,他不得不重拾心虚,再次赴往蜀地。
他别过送行的亲友,踽踽juju向西。只是,天寒地冻,再也无人问他心可寒?衣可暖?
857年,46岁的李商隐带着一双儿女,最后一次回到了长安的故居。不久,即病逝!
这个世间,从来不缺依附朋党的庸俗政客,不缺惊心动魄的爱情,更不缺字字珠玑ji的情诗。
最最稀罕的是,一辈子只牵一个人的手,一生只写诗给一个人。
就像木心的那首《从前》: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