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拾慧---鱼
写鱼者非鱼,但知鱼之乐,亦知鱼之悲。假若也有人如惠子般问我:“子非鱼,安知鱼之悲乐?”那么我一定也会如庄子般回答他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悲乐?”爱鸟之人能听懂鸟语,爱花之人能解读花舞,皆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之故,子非我,安知我无此灵性?
《读者》杂志曾收有两则美文,记述了另外两个知鱼之人。其一是个小男孩,清晨他在海岸边拣拾搁浅的小鱼,然后把它们远远地抛回海中。不名所以的记者就问他说,每一次潮水退后,有那么多的小鱼搁浅,你能救得完吗?又有谁会在乎你这么做呢?小男孩仍然拣鱼,一面抛向大海,一面说,这条鱼就在乎我这么做,这一条也在乎,这条也在乎...。其二是个厨师,一次在烹炸一条鳝鱼的时候,看到那鳝鱼总是高拱着肚腹,死死不肯入锅,厨师就奇了,捞出鳝鱼,要看个究竟。他用刀认真地剖开鱼腹,发现里面尚有一条活着的小鳝鱼在蠕动。他哭了,他看到了世间的另类奇情,他再不烹鱼了。
李笠翁先生认为对鱼大可不必矫情,其声言自己走过三山五岳、足迹遍及天下,世间之鱼,除了福建的一种“江瑶柱”不曾吃得,甚至连那“西施舌”、“西施乳”都曾吃过。其深谙一切鱼的吃法,并强调对鱼这一笨物,实不必生发远离庖厨之心。其强调说,鱼虽说和禽兽一样都是生命,然观看鱼被宰杀,总觉理所当然,只因水族世界,生命极易繁衍。陆地动物多以胎生,最多一胎也不过十数,而鱼则不然,鱼卵小若米粒,一次可成千千万万,如果没有人能像淘沙般把它们赶尽杀绝的话,这千千万万的鱼卵再以几何级数递增,那岂不是要塞壅河道、羁绊船只不能通行吗?故对于吃鱼,相比其它生灵来说,负罪感可以减半。笠翁之言是对自己吃鱼之好的诡辩,摘录于此实为驳人一哂,实不可作为荼毒鱼类生灵之依据,在鱼类的繁育期里,最好别去吃鱼。
其实我极喜吃鱼,皆因其清洁干净之故,只是近年来多有收敛。知悉今人多以合成饲料养鱼,便害怕受到各种激素的毒害,遂不吃人工饲养的水塘鱼。吃鱼也总以咸水鱼且冷藏鱼为主,盖因此鱼早已命丧海边渔夫之手,心下也能稍稍减轻些杀生的罪恶感。每年节庆之时,也会从市场上买一些鱼回来,多半是由家人烹调制作。行走江湖,常身临各种应酬场合,也曾遇到活鱼活吃一菜,遂停箸不食,只因此烹鱼之法残忍。也曾在淅川县遭遇娃娃鱼上桌,也逃席不食。还有过目睹满盘青蛙腿潸然落泪的历史。陪宴的客人,焉能洞悉出我的心细如发!
世上最值得可怜之鱼,莫过于涸辙之鲋,它在慢慢地等死。世上最动人的鱼,是两条曾“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的小鱼,即使在幸运遇救之后,既然不能再相濡以沫般地长相厮守,便毅然决然地相忘于江湖。
子非鱼,安知鱼之灵性?村上春树也是最能够解读鱼之感情的作家。他写到:
鱼说:你看不到我的眼泪,
因为我在水里。
水说:我已经看到了你的眼泪,
因为你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