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死别,是一种什么体验

(粤)死别,是一种什么体验

2018-05-11    16'45''

主播: CV星子Vino

229 4

介绍:
从小到大,我参加过许多葬礼,但并没有太多“失去”的感觉,也许和老家的风俗有关,只要去世的是认识的邻里,都要参加葬礼,主人给家家户户分发白布,然后在“请水”和“上山”那两天,大家把白布扎成孝帽,手擒香火加入长到看不见尽头的的送丧队伍,在队伍的最前面,是逝者的至亲们,她们悲痛欲绝,哭声震荡,即使在队伍的最后面也能听到。 对小孩来说,也许是因为逝者跟自己并不亲近,也许是太小还对生死没有概念,葬礼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甚至有趣更多一点,它是一个吃吃喝喝的机会,也是一个能和许多人一起参加某个“仪式”的机会。 我小时候参加过许多这样的葬礼,但一直到我外公去世,我才第一次有感于“葬礼”对于生者的意义。 我外婆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过世了,据我妈说她是一个很凶的老太婆,但对我来说,因为完全没有接触过,她只是一个含义模糊的称谓而已。但外公不一样,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外公就开始在众多子女家轮流居住,每家住半年,这个时期很长,长到我们的老房子和新房子他都住过。住到我们家的早期,他身体还很好,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爱与人亲近,我和他聊天,给他铺床,帮他洗脚,或者抗着工具和他一起去菜地……现在想起来,他可以说是我唯一一个比较亲近的长者。 应该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吧,妈妈在半夜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开始流泪,之后就和爸爸一起匆忙出门,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家里。临走前,妈妈问我一个人在家害不害怕,我说不怕,可是那天晚上我怎么都无法入眠,好像已经预感到什么坏消息一样。 外公就是那天晚上走的。 葬礼在已经没有人居住的外公老家举办,那是我第一次去那里,因为妈妈的兄弟姐妹非常多,葬礼举办得特别热闹。那时候是冬天,外公的遗体就放置在厅堂旁边房间的床上,他的身上盖着被子,双手放在被子外面,脸上也没有蒙东西,我走进那间房间,心里怯怯的,但并不是害怕的心情,我看着外公凹陷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会在某个时刻睁眼醒来,因为他安然睡在那里的样子,和之前他在我家午睡时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我在他旁边守夜,有一段时间,其他人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坐在他身边,他瘦如干柴的手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看着那双经脉尽显的手,突然涌上了一股无比强烈的感情,我想要最后一次握一握它,我想要和他好好告别。 我颤抖地伸出手,小心地握住了外公放在被子上的左手,很奇怪,和逝者的肌肤接触并没有给我人们所描写的那种冰冷感觉,我所感受到的是一种抽离,即使我此刻正握住他的手,我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势不可挡的、如风中的蒲公英般的抽离感,我实实在在地知道,这个人正慢慢地离开我,带着无奈却不可挽回的决绝。这种感觉让我浑身微微地颤栗,我终于在得知外公去世后第一次哭了出来。 很多年后,我在看一次摄影展时看到过一张照片,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我就被抓住了,以致于在它面前完全挪不开脚步。照片的名字叫《弥留》,画面中心是一位将死的少女,她在窗前的榻上半卧着,窗外是充满欢乐、春意盎然的世界。少女的身边围绕着她的家人,他们有的弯腰站在少女身后有的直直端坐在少女面前,还有的背着镜头站在窗前,每一个人都好像在极力忍住自己的痛苦。它的英文名叫《Fading away》,与《弥留》相比,我更喜欢英语的表情达意,所爱之人在你面前一点点淡褪、消逝,然后不见,你无能为力,只能任它“Fading Away”。 那时候握住外公的手时感受到的,就是这种“Fading Away”吧。 第二次感触死亡,是在工作之后,好像也是个冬天吧,我正上着班,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奶奶去世了。 这时候的我,已经比外公去世时大了许多,本来以为在感情上会更加克制,可是在看到静静躺在冰棺里的奶奶的第一眼,我就大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人在有了更多的经历后,居然会变得更脆弱。 祭拜过奶奶后,我去里屋看爷爷,他是个快一百岁的精神矍铄的老头,此刻安静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爷爷……”我拉着他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有点记不清那天爷爷跟我说了什么了,但一直记得他那天跟我说话的样子,笑眯眯的,并没有特别伤心的样子,我当时想,他也许是为了让我们安心吧。 第二天入殓,要把奶奶从冰棺里移到棺木里,大家戴好口罩手套正要开始的时候,一直在里屋的爷爷突然走了出来,他奋力拨开人群,颤颤巍巍走到奶奶的冰棺前,大家让他回去,他坚持道:“我还有几句话要跟金花(我奶奶的名字)说。” 大家不敢再阻拦。爷爷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揭开奶奶面上的白纱,不疾不徐地缓缓说道:“之前给你准备的墓地因为建高铁占用了,给你找了个新地儿,你可别找错啦,我都看过了,那儿更好。你放心,家里大大小小我会照顾好的,你别挂念……” 他语气平和,情绪平静,看不出任何的难过和伤心,有人提醒道“时间到了”,大家这才上手要把爷爷扶开,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我那前一刻还平静如水的爷爷突然双手紧紧抓住冰棺,无论怎么也不肯撒手,他像隐忍了多时一样,表情瞬变,然后突然迸发出一声悲怆得无以复加的哭声来…… 那是我听过的最悲恸的哀鸣,那一刻,我知道了“死别”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过了两个月,爸爸再次在电话里传来坏消息,爷爷走了。 我当下有点懵,因为爷爷的身体一直不错,奶奶去世时见到的他也尚算硬朗,怎么才两个月的时间就走了呢? 后来我仔细想想奶奶入殓那天的情景,突然又觉得一切可以理解,那是陪伴自己走了一生的人啊,在奶奶离开后,他内心遭受的悲痛没有人可以了解,这种悲痛会如何摧毁他也没有人可以了解。 人们常说,在生死面前,一切皆是小事。可有时候我会想,也许,生死本身也是一件小事吧。如果你爱过,如果有人因为你的离开而痛哭,大概你的一生就不算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