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每个月小宝儿的大舅都要过来一次,就唯独没有见过小宝儿的父母,这让杏儿他们俩个口子觉得有点怪,但杏儿从来没有问过,他也不让宝生问,她有点怕这个话题。
时间过得很快,离小宝儿被接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杏儿有些心神不宁。
这天,天阴沉沉的,她的心情也像这鬼天气一样,沉的像灌了铅,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给小宝打扮,小家伙高兴得不得了,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他哪里知道这是要送他离开这熟悉的地方。而且一别竟是几十年,在以后的生活中“奶娘”这个词成了小宝家禁忌,没有一个人再提起这件事,但谁都知道,他们家在奶娘那里欠下了一笔永远无法偿还的债。
杏儿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她把孩子的衣服都洗净装好,还把家里仅有的一个玩具装在了小宝的布包里。整整一个上午她手脚没停得忙活着,孩子就要走了,这让哪个当娘的不揪心揪肺的难受呢?
小宝儿大舅来了,他骑着自行车,车子后面挂着一个竹筐。杏儿扒拉着竹筐看了看,看筐底有几根翘起的竹片,她用手掰了掰,掰不动,赶紧从屋里拿出来一个小褥子,垫在了筐子底下,这才把小宝儿放进筐子里,小宝儿高兴地怕打着竹筐,嘴里喊着,“娘,来。”杏儿假装笑着说:“去了要听爹妈的话,别淘气,好好吃饭……”说着,杏儿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小宝儿一看娘哭了,他也不笑了,伸着小胳膊要出来。杏儿赶紧躲在大树后面,孩子哭了,“找,娘——,找,娘——”自行车走远了。杏儿两腿一软,摊在了地上。宝生过来扶起她,嘴里嘟囔着“没事,没事,过几天我们去看他。”
“对,去看他!”杏儿打定了主意。三天后的一个早上,他没有等到宝生赶集回来,就匆匆的自己出发了。一路上杏儿健步如飞,脑子里闪着一幕幕见到孩子时激动的情景。
五十里山路,她从早上一直走到过晌午才赶到车辙沟。可当一路打听着她站在小宝儿家的门前时,心里又有些发怵,一种莫名的自卑感向她袭来,她忽然觉得冒冒失失的来这,有些不太妥当,她站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忽然似乎听到有孩子的哭声,她推门进了院子,嘴里喊着:“宝儿,宝儿——”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的妇女,脸上没有表情,眉头有点发紧,不用说那应该是孩子的亲妈,另一个是个大约有六十岁左右老太太,那可能是孩子的奶奶。她环视了一下这两个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年轻的女人身上,“你是小宝儿他妈吧?”她问。
“你是....?”女人有些诧异。
“我是小宝儿的奶娘,孩子大舅认识我,你没去过,所以不认识。”杏儿紧着说。“我想见见孩子,他还习惯吗?如果不行我就还把他带回去,以后不要奶钱了。”没等人家说话,她一股脑的说了这么多。
“我没去过是有原因的。”女人显得有点不悦。
“我没别的意思,我,我只是说——”杏儿被这冷冰冰的话噎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先进屋说话吧。”老人跑过来打圆场。
女人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一步一顿地往外出走,样子很吃力。
“孩子他妈自从生下这个孩子后得了病,经常腰疼,走路都困难了。孩子他爸在外地上班,也一直不在家,这个孩子让你受累了。”老人解释说。
“孩子呢?我想看看他。”杏儿没心思听她讲她们家的事,她心里只想着孩子。
“孩子让他姑姑抱出去了,没在家。”老人说。
“什么时候后来?”杏儿急着问。
“说不准。”
“那我等会儿。”
“吃饭了吗?”
“在路上吃了点干粮,您不用忙了。”其实她是吃不下。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孩子还是没有回来。她有点坐不住了,问“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我去看看,你先坐会儿。”说完老人也出去了。
杏儿一个人在屋里坐立不安。她来到院子里,看到了晾衣绳上有小宝的衣服,她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把衣服贴到脸上,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这时忽然有两行泪水从脸颊流过,她慌忙擦去,定了定神,抬头看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又过了老半天,小宝儿的奶奶回来了,一进门就满脸陪着笑说:“怎么出来了,快到屋里坐,我给你倒水。”
“孩子呢?”
“他姑姑抱走串亲戚去了,今天估计回不来了。”
“噢?”杏儿的心里凉了半截,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什么。她接着问道“孩子还习惯吗”?
“挺好的,你就放心吧,怎么说孩子回了自己的家也受不了屈,以后不要再来看他了”。
“嗯”。她默默的点着头,那句“不要再来看”的话像一把刀子深深的刺进了她的心里。她赶紧说“那——要不我回去吧”。
“天就要黑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走着来的。”
“这么远的路,天黑之前恐怕是赶不回家了,住一宿吧,明天再走”。
她望了望偏西的太阳,想了想那空旷的山路,她只好无奈的答应了。
晚饭杏儿一口饭也没吃,她心乱如麻。夜幕降临,这一家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这时的杏儿坐在正堂屋的一条长凳上发呆。
“睡会儿吧。”小宝儿的奶奶从里屋出来劝说。
“不了,我睡不着。您去睡吧,不用管我。”杏儿有气无力地说着。
整整一个晚上,杏儿就坐在这条硬邦邦冰凉的长凳上,这种生硬冰凉的感觉使她再次明白了一个事实——她没法成为孩子的娘,她只是个出卖奶水的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