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秀琴作品《冰花绽开腊八来》

冰花绽开腊八来 作者/郝秀琴 朗诵/百分百 “妈妈，玻璃上又开满了花，好美丽啊。”早晨，钻在被窝里的我从梦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一朵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腊八，在冰花绽开的季节悄然来临。又是一个寒冷的冬，一个冻得让人们不敢出门的冬。“头九二九冰上行走，三九四九呀门叫狗。”北风呼呼吹过，屋檐下的燕巢早已成空，院子里，偶尔落几只寻食的麻雀。撒米套麻雀，也是小时候冬天最有情趣的轶事。 腊八的清晨，冰花满窗，外面天很蓝，太阳格外红，但冷得出奇，也许是穿戴单薄的缘故。 妈妈用炉钩捅着小火炉，微弱的火星一点点亮起来，逐渐变得彤红。风匣啪嗒啪嗒地响着，灶火忽闪忽闪地蹿着。黄米、红枣、莲豆、扁豆、小米……在大铁锅里欢欢快快地跳着舞，直到最后亲亲蜜蜜地抱在了一起。铁锅里热气升腾，扑鼻的米香飘满了屋子。一盘腊八粥端上桌，暖了小屋，满窗冰花慢慢开始凋谢…… 腊八，家家户户要吃红粥。天麻麻亮，妈妈就开始淘米生火拉风箱。锅里放多少水，下多少米，什么时候把大火变成小火，这些细节她总是做得非常认真。她说，一年过一个腊八，粥千万不能烧糊，米也不能夹生。大火过后，妈妈就把灶火用炭灰埋起来，粥焖熟了，倒一点化开的糖精水，她就开始用铁勺在锅里使劲採来採去，採得又筋又软了，才把粥盛到瓷花碗里，双手轻轻地摇晃着小碗，霎时间，碗里的粥就变成一个光光溜溜的椭圆形状。舌尖的第一感觉是甜香，随后就是狼吞虎咽。妈妈说，粥多着呢，千万不要让红枣核卡了嗓子。五谷的香味，红枣的香味，还有那缭绕在舌尖的甜味，许多年过去了，过了许多年的腊八，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粥的味道…… 腊月初八，正当三九天，地硬如铁，但这个日子偏偏要吃冰。天微亮，从西河湾刨冰回来的表哥，就推开了我家的门，他把大块的冰放到一个干净的盆里，妈妈用刀背把冰敲碎，放到院子的角角落落。井房、茅房、东西南北房的窗台上，都摆放了冰块和红粥。“来年庄稼收不收，先看腊八冰和粥。”我和表哥用冻红的双手捧着一块如白玉似水晶的冰块，吸溜吸溜舔着，舔得不过瘾，干脆放到嘴里，嘎巴嘎巴嚼碎了往肚子里咽，妈妈担心我们吃多了，就把剩余的冰块都放进水缸里：“一时半会儿融化不了，留着慢慢吃。”我和表哥一起抢着说：“腊八的冰，吃了不肚疼”。 “腊七腊八，冻断胳膊”，“腊七腊八，冻死叫花”。这是腊月最冷的天气，我和表哥一起到西河湾滑冰。 冰车和冰鞋也是我和表哥一起动手做的，找一些木板和铁丝，去垃圾堆里捡一些废钉子，自己设计样式。冰鞋也非常简单，一块木板上钉两根粗铁丝，旁边用火筷烫两个眼儿，把细麻绳穿进去，双脚踏在木板上，用麻绳把脚和木板牢牢捆绑在一起。男孩子穿冰鞋，女孩子坐冰车，整个西河湾都是孩子们的世界。一个个都不怕冷，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放在冻得通红的小手上，迎着西北风，用舌尖一点点地舔着，不住气地吸溜吸溜地、嘎巴嘎巴地啃着冰。 冬天的故乡百草枯黄，树木都变得憔悴消瘦，光秃秃的双台山，孤零零的台墩。朔风吹过横无际涯的黄褐色的土地，满地落叶如丢了魂似得在冰上转来转去，白花花平展展的冰面就像一块硕大的玻璃板。那个围着红头巾穿着花棉袄的女孩，双脚踏在一块木板上，两只手握紧冰钎，用力点击光溜溜的“玻璃板”，木板带着她飞快向前滑行……这个女孩就是我，冰车划起来速度很快，就像现代小孩玩的滑板，西河湾就是我心中的乐园，任凭我们这群孩子跌打滚爬，闹个天翻地覆。 腊八节，妈妈也常常和我讲无边和尚在腊八节过生日的情景。在北庙的小广场旁边，和尚们雕了一座很大的冰山。冰山上有一个个圆圆的拱门，拱门里摆放着腊八粥、油饼、炸糕……和尚们的衣服黄的耀眼，他们手里举着香火，绕着冰山不住念经，谦和慈悲的声音，常常让听道的人满眼泪光闪闪。整个北庙木鱼声声，香烟袅袅，冰山皑皑，气氛是那么冷峻肃穆。很遗憾，北庙这种纪念腊八的仪式我没有看到过，和尚雕的那座冰山也没有领略过。后来，我看到的只是北庙留下的那根旗杆。 腊八还要腌制蒜、栽蒜。安静的冬夜，当冰花再次悄悄地在玻璃上开放的时候，我和妈妈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慢慢剥蒜皮。一颗又一颗白白嫩嫩的蒜瓣摆放在一个大青花瓷海碗里，妈妈又把醋倒进锅里，加火烧开了，凉冷后又倒进一个洗干净的瓷器罐里，然后再把蒜放进去，封严了罐子口。她说，这蒜腌到大年初一，吃饺子的时候，蒜就会变得色如翡翠，醋也有了淡淡的辣味，蘸着这色味双美的蒜醋，饺子越吃越香，不忍放筷。栽蒜的工序也很简单，妈妈把蒜放进两个浅绿色的方形陶瓷盘里，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盘底放一层薄薄的新棉花，这样，蒜就不容易东倒西歪。正月里，调凉菜拌饺馅的时候，就割一绺蒜苗，味道极鲜。腊八的蒜还能开胃预防百病。我始终不得其解，为什么偏偏在腊八这天腌蒜栽蒜呢？民间许多事情是解释不清的。 节日就是这么红红火火，温馨欢愉。节日也是属于小孩子的，无忧无虑，快快乐乐。腊八粥、腊八冰、腊八蒜就把一个节日点缀的红红火火。一个又一个平淡的日子，就在这每一个节气中，变得有声有色，有起有落，有滋有味。 腊八的故事，腊八粥的传说，北庙的冰山，和尚的诵经，西河湾的白花花的大块大块的冰，吃粥、腌蒜，都已经成为一个个古老而美妙的民间故事。 许多年过去了，妈妈做腊八粥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粥里放得辅料越来越多，葡萄干、江米、大米、枸杞、莲子、核桃仁、红枣、细数大概有十几种，但做出来却没有人再抢着吃。腊八冰更是无人过问，冰箱里冰冻的各种冰激凌、雪糕品种繁多，哪个孩子还会去吃那块从野地里刨回来的冰呢。再说，连空气都不干净了，哪里还能找到一块无污染的冰块？腊八的早晨，西河湾再也不会听到铿锵的刨冰声音，再也不会看到小孩子滑动着冰车、穿着冰鞋满河湾跑的欢快景象。那条冰雪覆盖的倒流水，在岁月的长河里，已经渐行渐远……这美好的腊八，我曾经爱着的腊八，一切都已经成为记忆中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