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开学一周，小朋友学了三首诗。这三首诗，是童诗。
儿童诗，我以为有三种：of the children，by the children，for the children。我们通常见到的大多数属于for the children，还有一些是to the children。算是落花无意，流水有情。今天早上，小朋友背讲同步材料里的三首童诗。两首都和牧童有关，加上课本里的“牧童归去横牛背”，这一周里就背了三首有牧童的诗。
现代人给孩子们选的古代乡村田园诗里，常见到牧童。
在古代典籍里，有三种文化场所里有牧童。
其一是史书中。虽说，中国古代历史典籍里大都记载帝王将相、文人墨客，但也有牧童能厕身其间。《晋书·凉武昭王传》追溯武昭王李玄盛的功业时，说他“知去害之在兹，体牧童之所述，审机动之至微”。李玄盛为什么要专门体牧童之所述？这是中国的一个政治传统，《吕氏春秋》里说“舜为御，尧为左，禹为右，入於泽而问牧童，入於水而问渔师”，遵循的是“察之必於其人”的方法论原则。大体上相当于要尊重请教一线专家的意思。在这里，牧童为这位帝王的英明神武背了一段大书。除了为帝王背书，牧童还要为大臣和知名人士做陪衬。《元史·答里麻传》里记了一桩牧童的刑事案件：“济阳县有牧童持铁连结击野雀，误杀同牧者，系狱数岁。”案子怎么判？答里麻的判决词是：“小儿误杀同牧者，实无杀人意，难以定罪。”处罚是：罚铜遣之。《清史稿》里记载了一位牧童偷学武术大家王来咸点穴，“击伴侣，立死”。幸好，牧童功夫没学到家，点的是晕穴，不是死穴。过了一会儿，同伴又醒了过来。史书里，牧童并不天真可爱，可能指代一线专家，也可能是危险人士。
其二是哲学宗教著作中。牧童的形象与史书中大不相同。《盐铁论》中，大家争辩那些知识分子有什么用时，反方用牧童作比喻，说：“儒者口能言治乱，而无能以行之。夫坐言不行，则牧童兼乌获之力，蓬头苞尧、舜之德。”正方则辩护说：“能言而不能行者，国之宝也。”大约是嫌弃牧童这个比方掉价，还专门区分了两种情况，“无一者，牧童、蓬头也。言满天下，德覆四海，周公是也”。这样看，无论正反方，对牧童都没啥好感。反方一杆子捅翻一船人，正方一杆子捅翻半船人——周公还是少啊。在宗教著作中，牧童形象获得了新的生命。《五灯会元》里就有牧童形象，“何处牧童儿，骑牛笑相逐。”《古尊宿语录》里记载慈明禅师点化慧觉时做了一首《牧童歌》，歌起头是“牧牛童，实快活，跣足披蓑双角撮。横眠牛上向天歌，人问如何牛未渴”。在宗教著作中，牧童是通透彻悟的高人。
其三就是诗文里。诗词里的牧童往往是诗人眼中乡村风情的精灵。小朋友们在小学语文里学到的是这一类。“牧童遥指杏花村”啊，“牧童骑黄牛”啊，一首诗就是一幅水墨画，诗人以其慧眼，捉住生活里一瞬间的灵光，凝成丽句，正是：“会心处，不在远。……鸟兽禽鱼自来亲人。”牧童入诗会心，前代诗人写得太好，牧童便成了古典诗词里的大IP，谁都想用一用。到了《声律启蒙》，就成了老套路，“春水才深青草岸边渔父去，夕阳半落绿莎原上牧童归”。不写生了，照着描，也能像模像样。
这么多牧童，种类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没有名字。不管有没有摆到C位，不给个名字，总有几分路人甲的遗憾。葫芦娃还个个都有绰号呢。
幸好，我们有小说。《儒林外史》开卷第一回写了一位牧童，有名有姓。不但有名有姓，而且大名鼎鼎，小朋友们还学过他的《墨梅》。“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这位牧童就是王冕。王冕七岁丧父，他妈妈做针线活儿供他读书，到了十岁，他妈妈说：“儿阿！不是我有心要耽误你，只因你父亲亡后，我一个寡妇人家，只有出去的，没有进来的；年岁不好，柴米又贵，这几件旧衣服和些旧家伙，当的当了，卖的卖了；只靠着我替人家做些针黹生活寻来的钱，如何供得你读书？如今没奈何，把你雇在间壁人家放牛。”王冕是个好孩子，当下答应。放牛放到十三四岁，这年夏天，王冕见到雨后荷花，顿时明心见性，如孔圣人一般，自此有志于学，终成一代书画大家。
王冕开始做牧童时，十岁。再小一点行不？我问母亲，她小时候，孩子们几岁能放牛。母亲说：“我小时候赶上大集体，村里安排小孩儿们放牛，大体上都是十一二岁。放牛的时候，大一点的小孩儿机灵，知道偷东西吃。我那时候小……”
这么看，把有牧童的诗算成儿童诗，很有道理，毕竟写了儿童。
——山外青山之2020011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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