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湾村记 下篇

下湾村记（下篇） 作者  辛振乾 前山的灌木丛林里，马桑树一簇一簇的长满山坡。春风一吹，满山的吐翠滴绿，显示出她强劲的生命力。成熟的马桑果像鞭炮似的，密密匝匝挂满枝头，远远看去，染红了半个山坡。 传说，古时，神人卵玉攀马桑树而上射日月，天神怒而诅咒道: “上天梯，不要高，长到三尺就勾腰”，令马桑树从此不能长高，且树身特别脆，易折断，不利于攀爬。又由于马桑树含水多，不利于燃烧，人们砍柴时都不会砍马桑树，便用马桑树来暗喻没用、不招人喜欢的东西。 其实，马桑树全身是宝。树皮、木材、根可以入药，有活血行气、消肿止痛、祛瘀解毒之效；树皮、花梗为外科疮疡要药。马桑果还是鸟儿的食源。 村子后山是柏栎林，以柏树、栎树为主，间有柿树、油桐、黄连树等，树木高大，郁郁葱葱。这里是野兽和鸟儿们的天堂，它们在这里生儿育女，繁衍后代。野鸡在林下自由觅食，松鼠在树上欢快跳跃；猪獾偷食红薯、玉米，偶尔有野猪出没…… 栎树是林子的主角之一，高大挺立，叶子稠密，深秋时节，一树树红的黄的叶子像火焰在燃烧。栎树的果实橡子，它的外表像陀螺一样，看起来非常可爱，有点像戴了帽子的尖板栗。唐代诗人皮日休有一首《橡媪叹》，诗中写道：“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伛偻黄发媪，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从诗中可以看出，唐代橡子还是民间的一种粮食。橡子不仅可以直接使用，还可以用来制作橡子面、橡子淀粉、豆腐等。 林下是经年累月的落叶，层层叠加，厚厚的，踩上去像海绵一样柔软。腐烂后的叶子下面孕育出一种稀世山珍——红菇，也叫红椎菌，系天然佳品，营养丰富，味道鲜美，香馥爽口，有“菇中之王”的美称。明、清两朝，是贡品，驰名遐迩。据《本草纲目》所载：“红菇味清、性温、开胃、止泻、解毒、滋补、常服之益寿也。”可见，红菇早在明代就被前人所食用。 红菇生长地域独特，只生长在茂密的红树林或栎树林下的沃土上，河南省只有伏牛山地区的少数地方才有。红菇只在每年的5月、7月和9月生长，一场雨后，天空放晴，红椎菌如期而至，从地下探头探脑钻出来，打开鲜红的菌盖。村民们把采摘的新鲜红菇洗干净，或煲汤，或清炒，味道十分鲜美。这是上天奉送的礼物。 栎树林下还生长着一种野生兰花，花是紫色的，花瓣很小，叶子细长，呈柳叶状，一条条叶脉清晰可见，青葱的绿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翠绿、明亮。那绿叶，好似一掐就会挤出汁液来。兰花择木而生，只在有栎树的地方生长。原因是栎树叶子腐烂后，会产生一些有益野生兰花生长的菌类。有野生兰花的地方，必有红菇和苔藓。它们互为依存，休戚与共，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村南边的半山坳里有一眼泉，泉水清澈，味道甘甜，经年出水，即使遇到干旱，也从未干涸。当村前小河枯水期时，它是村里人赖以生存的生活用水。 听老人们讲，泉水里藏着一只金蟾。有一天晚上，村里一个人去挑水，远远看见那眼泉的周围如同白昼，走近一看，只见一只金蟾卧在那里，通身发黄，金光闪闪。那个人急忙用手去抓，金蟾扑通一声跳进泉里，瞬间无影无踪。自从那个人见到金蟾后，好事接二连三来临，儿子金榜题名，妻子长期患病突然康复了。看见金蟾能带来好运，消息不胫而走，人们趋之若鹜，争先恐后跑去想亲眼目睹金蟾的模样，有的甚至夜里守在那里，最终没有人再见到金蟾的影子。 * “人间最美四月天。”家乡的春天是嫩绿的叶芽和烂漫的山花做的。每一座青山都被满山新嫩的春光翻晒成满山嫩绿的叶芽，对着蓝天，竞相绽放。看，那些漫山遍野的鲜花，都带着野性，不计天时，不分地利，不管日夜，尽情绽放。红的、白的、粉的、紫的、黄的，都从一山一山的绿色里钻出来，挤眉弄眼，花枝招展。有羞答答的、低眉含苞的，有火辣辣、勾人心魄的，有矜持持、不知所措的，有端庄庄、落落大方的，当然，还有温柔柔、含情脉脉的。 到了4月底，春天越来越深，处处繁华盛景。尤其是山上的槐花、白刺花，野蔷薇，团团簇簇，白得像雪。牛郎刺花黄得像金子，一嘟噜一嘟噜昂扬挂在枝头。还有油桐花，白中带着粉，粉中透着白，娇滴滴的，喇叭似的花儿在春风里放声歌唱……哪个方向的风吹来，浓郁的香甜都经过鼻尖，深呼吸几口即可当饭来吃。 …… 家乡是美丽的，静谧的，绿色的，恬淡的。村民们遵循自然，遵崇时令。他们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粗茶淡饭、知足常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种“慢半拍”的生活，在城市人看来可能很慢，似乎与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格格不入。但我知道，村民们一步一个脚印走在这片土地上，有种生根般的扎实和安稳。其实，有时候慢未必就是慢，可能是快，只是我们没有看出来。就像旧有时候并不是旧，而是更新。 每一次回家，我总喜欢一个人在村子里走一走，自由地呼吸着富含负离子的新鲜空气。有时候也爬爬山，捡地皮菜、薅野蒜；到田野里走一走，挖蒲公英、摘柿子；去河里转一转，摸鱼捉蟹、采水芹菜，寻找儿时的脚印。 农历己亥年10月，我又一次回到了久违的家乡。人未进门，先闻犬声。家里的大黄狗耳朵和鼻子像装了雷达，任何一点意外它都会迅速做出反应。母亲说，有了大黄狗，心里很踏实。 次日，我登上前山，满山的乌桕、黄连、柿树，叶子红绿相间，把山坡装扮的分外妖娆。风从山上吹来，所有叶子都拍起巴掌。放眼望去，绿树掩映间，白墙红瓦，村庄影影绰绰，若隐若现。袅袅炊烟升起，绿飘带似的河流从远处旖旎而来，那薄雾中的河流遮着面纱，像是一个羞涩待嫁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