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佩河作品 | 母爱的另一种方式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外公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被土匪打死,当年母亲才9岁。她是家里的老大,艰辛的岁月催人成长,磨难的生活教给她坚强,十几岁就成了当家人。
母亲的性情像滚滚的淮河水,不管拐几道湾,还是向东流去,坝也拦不住。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一阵“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浮夸风刮过后,开始精减城里人口。母亲再次发扬了一个老党员的高尚风格,卷起了铺盖领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兄弟姊妹六人和年近古稀的外婆,来到外婆的娘家——淮河南岸一个叫柳巷的小村子落了户。柳巷村很小、很朴素,小得在市级地图上找不到,朴素得像淮河边光腚dìng的孩子。
那个年代城里找食物充饥像沙里淘2金一样难,我们一大群兄弟姊妹围着母亲嗷áo嗷待哺,母亲果断地带着我们下了乡。后来听说,母亲那次英明的决定事先都没和父亲商量。
到了柳巷村后,住在我们叫舅舅的一户人家的三间草房里。村里在淮堤下划了一块荒地给我家,自耕g自种自吃,算是供应粮不足的一种补充。母亲用她的双手把那块地盘得透熟,按季节变换,种过麦子、花生、玉米、山芋,就连田埂上都种上了南瓜。也就是那些补充,我们全家人度过了那个令人心寒的三年。
家里有了地,母亲忙了。母亲常常是天不亮扛着个锄头出门,月亮挂上树梢时才回来。偶然中午回家吃饭,衣服后背上的汗迹总是波浪形的,用手一摸沙棱棱的一层盐霜。
艰难的岁月里很难体会到母亲的温柔。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对我们没有多少耐心,谁要是犯错,她动口的同时必会动手。
那年夏的一天下午,我和村里的几个小伙伴在一起玩滚地猪,玩得累了、饿了,不知是谁提议去地里找点吃的。我们到了一块山芋地里开始了大扫荡。嫩嫩的山芋比大拇指粗一点,又甜又脆,我一连拔了七八棵。我们正坐在田埂上吃得津津有味,有人来了,小伙伴们撒腿就跑。我慢了半拍,被人家拧着胳膊送回了家。结果是母亲赔给了人家五角钱,我的屁股上暴起了红红的掌印。
就在那次挨揍后没隔几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又因在淮堤桃园里偷桃,一直被看1桃人撵到家。那次人家没要母亲赔钱,但我还是被揍了两巴掌。
还是那年夏的一天,天很热,二哥带着我下河洗澡,没人教我游泳,下了水腿蹬手刨竟然会在水面上前行。二哥夸我,说我天生会浮水。二哥15岁了,比我大9岁,他像是水中一尾鱼,不一会就离岸很远了。我跟不上,二哥好像忘了我的存在。我累了,但不知怎么才能拐回来,手忙脚乱呛qiāng了好2几2口水。一只渡船过来了,摆渡的陈大爷把我从水中拽到他的渡船上。
晚上,母亲知道了,重重的赏给了我一个大巴掌。二哥更惨了,屁股上被打了好几鞋底,还被罚不给吃晚饭。
我每次被母亲揍过后,都是外婆帮我揉屁股,一边揉一边有针对性的给我讲故事。她讲徐母育弯枣树的故事,说从小能偷针长大能偷牛,教育我们做人要“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做贼”;讲王小二卧冰救母的故事,说母爱比天高比地厚。可当时我怎么也感受不到母爱的温暖。
外婆的故事,我们半懂不懂,但都记着了,朦朦胧胧间也能分辯出好歹。母亲的巴掌和鞋底使我们长了记性,也让我们做事前先思而后行。
随着年龄的增大,尤其是自己成了家有了孩子,才彻底明白了老祖宗的那句“养儿才知报娘恩”至理名言的含意,才真正感受到伟大的母爱。
母爱不只是温柔这一种表现形式,适当的惩罚chéng fá是母爱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因为惩罚中有母亲的期待,母亲的期待本身就包含着不尽的母爱。其实母亲每一次对我们的惩罚,都是疼在我们的身上,痛在她的心上。母亲用“揍”的方式给我们告诫,虽然是简单、粗暴,可十分有效,使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少走弯路,这是人生的财富,这是母亲的赐予。
母亲走了,走了十几年了。可我每每想起小时候因犯错挨母亲揍的事,我的心里都暖烘烘的,并且有种莫名其妙的怪想,想着被母亲揍的感觉真好。
作者简介:武佩河,安徽省滁州市人,1955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197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几十年来,先后发表文学作品数百余万字,其中出版文学专著8部,电影文学剧本18部,其中30余篇(部)作品荣获全国、省、市文学大奖。现任安徽省城乡文化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