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拣择地觉察自己
然而观察的工具到底是什么,这个正在觉察的又是什么东西?我们也必须把这件事弄得很清楚才行。我们通常是从窗外朝着窗内在觉察,就像在橱窗外浏览一间商店似的,或者你是从内在而非从外面来觉察自己,如果你是从外面来觉察自己,你就跟真相失去了连结。我认为我们必须把这一点弄得十分清楚才行。我们可以从墙外来看自己,但这样的觉察是相当肤浅的,没有连结的,不负责任以及不合逻辑的。当我们在分析自己的时候,永远有一个分析者与被分析之物的区别,这名分析者就是那个正在批判、衡量、掌控、压抑等等的人,他永远在朝着墙外观看。那么人有没有可能真实而亲密地觉察自己,也就是说,人能不能不带着思想者或观者的意识去看自己一一这个观者永远站在外面看着自己,它就是那个监督者,那个在衡量的存有,它总是说:“这是对的”、“那是错的”、“这是应该
的”、“那是不应该的”,而这一切都会使一个人的觉察变得十分有限,而且总是根据社会、环境、文化的制约来看事物。
因此,我们真正的问题就是如何进行觉察―不是以一个对自己下结论的观者身份去看,而是真的去进行觉察,也就是要无拣择地、没有特定方向地、不抱持应该怎样或不该怎样的态度,真实地觉察当下所发生的事。若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从所有的结论及承诺之中解脱出来。因此,要做到静默地觉察,不以局外人的身份来
观察自己,就必须从所有的恐惧以及想要改善的念头之中解脱出来。 如果拥有了这项工具,就能继续往下探索,但因为我们已经排除了所有会造成观与被观之界分的东西,所以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发现吗?
我们要以清晰的双眼、无碍的觉知来觉察自己,里面不带着任何传统社会的道德干预―其实这种道德根本是不道德的。一旦把所有的结论、程序、恐惧、想要变成另一个东西的欲望全都放下时,还有什么东西是存在的?其实我们只是一连串奠基于苦、乐、回忆及过往历史的经验罢了。我们就是过往的历史,我们的内在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当我们如此自在地去觉察自己时―若想变得逍遥自在,就必须把这些东西摆在一边―我们究竟发现了什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我们与这个所谓的人生到底有什么 关系?人生的真相是什么?当然我们可以很快地看见它的真相:永不停歇的挣扎、冲突与争战―不但我们内心如此,与别人的关系也是如此―其中有痛苦,有一闪而逝的喜悦,还有恐惧、绝望以及一连串的挫败,埋在显意识与深层意识里面的冲突与矛盾,处在一种毫无关系的状态里。还有巨大的痛苦,通常是一种自怜、孤独 与乏味感,然后我们又企图借由宗教信仰来逃避这一切,于是便形成了我的神与你的神的界分,这便是我们的真实人生。花了四十年的时间到办公室上班一一你知道的,我们对这类的事都感到很骄傲,但里面净是攻击与残忍,这便是我们的人生以及所谓的生活,而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它。我们只急于改变社会的表层结构―以新的体制取代旧有的,等等。然而只有当内心产生深刻的变革时,,外在的改变才有意义:其实内在与外在本是同一种活动,它们不是分开来的。 因此,认清了这一切现象之中的疯狂,为什么不去改变它呢?
我怀疑我们是真的认清了生活的真相,还是只有字面上的了解―在这里我们必须明白,描述或解释绝非那被描述或被解释的事物本身。若是认清了这一切的困惑、不幸与艰苦,我们为什么还会接受它,为什么会继续下去?我们是不是在等着另一个人来帮助我们解脱这一切?历史上出现过无数的老师、上师及救主,但我们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因此我们已经失去了或丧失了对另一个人的信心,我真希望你们是这样的。但这并不意味你们会变成一个愤世嫉俗、怨天尤人或冷酷无情的人,而是真的看见内心的问题是没有人可以帮助我们的。一旦看见日常生活的真相以及其中的折磨与不幸,那为什么不全心全意地去了解并突破它呢?如果不去做这件事,就无法在根本上产生变革,那么受教育又有什么用,得了博士学位或其他东西,又能带来什么助益?
现在我们必须问的是,能突破这层桎梏或恶性循环的能量,具有什么样的本质?什么东西能带来必要的动力?很显然这股动力绝不是来自于语言,也不是从别人的主张或结论之中产生的。这股能量的本质就是自由。但我们所谓的自由,并不是为所欲为、放浪形骸、反叛或缺乏纪律的行动等等。自由绝非缺乏纪律。相反的,自由是需要极大纪律的。请注意,大部分的人都把“纪律”当成是一个丑陋的字眼,其实它真正的意思是“认识”。这个词的词根指的就是去认识而非臣服,去学习而非模仿,去发现而非顺从。认识或发现就会带来自己的纪律,因此纪律或认识乃是一种永不间断的活动而非臣服于某个模式,一旦对它有了理解,真的认清了其中的事实,并且产生了深刻的感受,你就会有足够的能量突破焦虑、恐惧、痛苦所带来的制约。
在了解心理结构的过程中必须提出两个重要的问题:什么是生活——我们已经在试图厘清这件事——以及什么是爱与死亡。这些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而生活的神圣性就在于能否发现爱是什么、 死亡是什么。只有活在当下——不是活在过去或未来——才能发现这份神圣性,然后我们或许就能发现什么是爱,什么是死亡了。如果不知道什么是爱或死亡,就不可能知道什么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