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 & 荷西:你依旧锦瑟, 我甘为流年。
2015-07-04 雨扬 经典短篇阅读
至此,我未曾踏出故土,但恍惚间心已随着那长青的橄榄树,一同踏入撒哈拉,一同踏入加纳利岛,一同踏入丹娜丽芙岛,一同踏入拉芭玛岛,一同踏入滚滚红尘。
她叫陈平,我怀着敬意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
她叫三毛,我带着生活的欣喜划出三横。
她是荷西·马利安·葛罗的未亡人,我生着沉重在心里落笔。
一开始接触三毛的文字是在小学,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那也是第一次在心里有一个明确喜欢的作家。还记得那一年市里读书月的时候,我代表发言所讲的就是三毛和她的《撒哈拉的故事》。
如果说那时的我只能读出《沙漠观浴记》里的新奇有趣,那真正把它当文学作品赏析是在初中,能够慢慢地读懂些《娃娃新娘》里的同情与无奈。后来,高中,彻底随文字走完了三毛这一生,也随她经历了甜蜜、煎熬、折磨、病痛、掌声、光环与落寞。
我不喜欢按部就班地做一件事,就像我喜欢让我的文字很随性的放在面前,甚至可以有些凌乱,没有头绪,我想,这也是三毛让我欣赏的一点。有人曾说:三毛是一个烟花一样寂寞的女子,一个月光一样骄傲的女子。但我最喜欢的是这一句:她是一个沙漠一样荒凉的女子。
从初恋开始,她便投入全部,亦如她将自己全部投入到文字世界一样,当她终于收获青涩的爱情时,暗恋时的卑微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愿意与之彼此扶持、相伴终老的安定,也正是每个女人都渴望的家的依靠成为三毛收拾行囊、漂泊他乡的引绳。我想此时的三毛,纵使心碎,也坚定着朝向自由迈去的步伐。
西班牙,马德里。那儿有她心中向往的粗犷、风情、朴质的美丽乐园,有小房子、毛驴、牧歌、一望无际的葡萄园。曾经爱是她心口的利刃,如今时光做一味良药,医了她破碎落寞的心。
但心上的洞怎会消失?德国外交官的古板、德国画家的猝然长逝,都无疑让这个洒脱如沙粒的女子,被一阵硌得人生疼的风侵蚀的荒凉如沙漠。
不过好在还有荷西。
我总是喜欢把好的留在最后,这也是除去荷西算是三毛最后归宿的另一个原因。也许真的有这种默契,心里我构思的荷西竟与照片相差无几。“当我闭上眼睛,听到有一个脚步声向我走来……突然,背后一双手臂将我拥抱起来,眼睛一睁开就看到荷西站我眼前…那天我正巧穿着一条曳地长裙,他穿的是一件枣红色的套头毛衣。他揽着我兜圈子,长裙飞了起来,我尖叫着不停地捶打着他,又忍不住捧住他的脸亲他。”
好美。
如果我有一双精于绘画的手,毫无疑问我会把这一幕定格下来,我会用最热烈的颜色填充这对久别重逢的人,而且一定是油画。
不曾对人提起,第一次萌生异国恋的想法是因为三毛与荷西,从他们的爱里,我感受到自由、淳朴、简单、踏实。我曾希望自己拥有的爱情轰轰烈烈,但多年后真正悟过他们的爱我才明白,我真正期待的是细水长流,是每天起床后看到的阳光和他,是每晚入睡前听到轻唤我的名字,是吵架隔阂之后还能牵着彼此的手相守,是愿意为了对方容纳一片苍凉;亦是因为他们,我懂得为何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荷西等了三毛六年,用这六年成长为一个男人;荷西在沙漠等了三毛三个月,而这一等,终于换来已然“粉身碎骨”却义无反顾为了荷西挺进撒哈拉的三毛。第一次知道荷西为三毛会舍弃了堙没千年的爱琴故事,便执拗地认为荷西天真单纯得让人心疼,可静下心,这何尝不是荷西的大智慧?他比谁都清楚他这一生最想要的,也深知自己需要成全和包容些什么,于是他从容地为她搭起他们的第一个家。平淡且深远但依旧幸福而舒适,这才是爱真正的模样——安稳的流年。
我羡慕荷西对三毛的包容。他用他坚实广阔的胸怀包容了三毛的伤痕,包容了三毛的自由,更接纳了那一片广袤的撒哈拉。他在三毛“悬壶济世”的时候慌乱,在差点经历生离死别的时候誓死保护他最爱的女人,在三毛犯了癔症想象怎么经营中彩票买来的庄园时默默整理乱七八糟的家。他也许不擅表达,但他会在见到岳父岳母时用不流利的中文学着三毛那样叫“爸爸妈妈”;他也许无法抛弃对海洋的热爱与向往,但他会在上岸后第一个奔向早在一旁等候的妻子,唤她一声Echo……
只是他还是走了。
“我说上帝,我用所有的忏悔,向你换回荷西,哪怕手断了。脸丑了,都无所谓,一定要把我的荷西还给我,陪我的西班牙老太太告诉我,她看着我的头发一夜间,一点点的都白了……我要独自把坟挖好,一铲一铲的泥土和着我的泪水,心里想,荷西死在他另一个情人的怀抱里——大海,应也无憾了。”
我着实不愿意下笔,可我却不得不写下这些。每当我回想起这一幕幕画面,一段段文字,我的心都无比沉重,仿佛千斤重的石头堵在胸口,更何况是三毛?压抑的心情好像三毛趴在荷西的坟上痛哭,我就站在旁边一同落泪;好像三毛拼命挖土,十指挖出鲜血,希望可以把荷西挖出来,再紧紧拥抱一次,直到一起烂成白骨,而我也跪在坟旁,摩挲着木十字架上的“荷西·马利安·葛罗”……
无论如何,我都从未质疑过他们的爱,以及荷西的存在。
看过一篇文章,作者为了将荷西真实地带给大家,与一位西班牙朋友来到丹娜丽芙,辗转飞去拉芭玛岛,寻找荷西的墓。刚看到开头说有人猜测荷西只是三毛杜撰出来的人物我整个人就凉了一半,那些平实、普通、杂碎如尘埃的飘散在生活里的点滴是断不可被编写出来的,倘若并非亲身经历的话。作者来到拉芭玛的办事处,拿着1979年墓园位置名单细细查找,我又突然好像透不过气似的揪着心,生怕出任何差错,好在他们找到了,找到了去世已经28年的荷西。想必此刻陪伴在荷西身边的三毛也能感应到吧。
我因喜爱张爱玲而讨厌胡兰成,我也因喜爱三毛而讨厌王洛宾。前者是因为胡兰成改不了习惯,背叛张爱玲,而让我觉得此才子枉费才女佳人相配,纵使我无法否认胡兰成的才华;后者呢?我讨厌王洛宾不尊重三毛的自由,或许我也是一个讨厌逢场作戏的人,所以我才能理解三毛满心欢喜从飞机上下来看见一群记者时变得紧蹙对眉头,也便因此让我对曾许诺成为三毛拐杖的民歌大师由内而外地感到憎恶。有时我的不理智恰好成全了我对三毛的喜爱。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如今,佳人已去,只有《橄榄树》还在传唱,只有撒哈拉的故事还在阿雍的路上来来往往。生命不过是盛年锦时到白发迟暮,那么开始,又这么结束。对三毛来讲更是如此罢,不过是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重新背上行囊,做个过客,如尘埃一般天涯,如尘埃一般流浪,直到如沙漠一般荒凉。
而三毛与荷西,如同被命运设下的棋,规则是用六年错过,用七年拥有,后来,用一生别离。举棋落罢,输赢已定。
被她亲手了结的生命背后,是对我而言最艳丽丰富的纯白,为我留了足够充足的空间去想象,去怀念。
你依旧锦瑟。
我甘为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