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叔本华
人们不应该期望从别人或外部世界获得太多。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说到底,人只能靠自己。就像歌德在他的自传《诗与真》中所说的真理,“凡事溯本求原,人最终只能依靠自身”;或者如戈德史密斯 在《旅行者》中所言,“不论身在何处,我们只能在我们自身创造或发现幸福。”
自己,是一个人所能成为或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也是最多的资源。一个人在自身发现的乐趣越多,就越幸福。亚里士多德说得十分有道理,“想要快乐就得自给自足”。 因为其他一切的幸福来源,在本质上都是不确定的、不安全的、短暂的,具有偶然性,即便是在最有利的条件下,也都不可避免地有可能轻易消失殆尽。
随着年岁渐长步入老年,依靠外界而来的幸福大部分会干涸:届时爱情消逝,懒得打趣,没有精力重拾爱好,无论是对马匹还是旅行,或是社交,都提不起劲;朋友和亲人,也都随着死亡一一离我们而去。当这样的时刻来临,一个人自身拥有的更显得至关重要,时时刻刻如影随形,“自己”是幸福唯一真实且持久的来源。
这个世界并非慷慨无私,我们能从中得到的东西并不多。生活充满了痛苦和不幸,就算你侥幸逃脱,无聊也会无孔不入,即刻找上你。邪恶总能赢,愚昧最喧嚣。命运是残酷的,人类是可怜的。生活于这样一个世界,自身内在丰富的人,仿佛是圣诞节时一间温暖明亮的屋子充满幸福感,而内心贫瘠的人只能是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无法摆脱苦闷。世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拥有丰富的个性,尤其是拥有良好的智力禀赋——尽管这可能并不会带来最光明的前途,但一定是最幸福的命运。
除了一些道听途说,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只读过巴耶写的《笛卡尔传》,知道笛卡尔曾在荷兰与世隔绝生活了二十年。当时年仅十九岁的女王非常睿智地这样评价他,“笛卡尔先生是最幸福的人,我真羡慕他的生活。” 当然像笛卡尔这样的情形,必须要有足够优渥的外在条件,才能允许他成为他自己人生或幸福的主宰。就像我们在《旧约·传道书》中读到的,“智慧和产业并好。而且见天日的人,得智慧更为有益。”
被大自然和命运赐予了智慧的人,会小心谨慎地维持内在幸福源泉畅通无阻——为了确保这一点,独立和闲暇必不可少。为了得到独立和闲暇,他会心甘情愿节制欲望,珍藏自己的资源,不愿像其他人一样,让自己的快乐受限于外部世界。所以,他不会被领导的期待、金钱,或同事的赞赏与掌声误导,不会让自己妥协、去配合低级的欲望和庸俗的趣味。他还会遵照贺拉斯写给梅塞纳斯的书信中的建议——千万不要牺牲自我的内在去换取外在,不要用一个人整个或绝大部分的安宁、闲暇和独立,去换取荣耀、地位、头衔和名气,否则就是最愚蠢的行为——歌德就是这么干的,而我则幸运地走了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