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的两位“母亲”

本文发表于《芭莎艺术》杂志 2014年3月刊 作者William Zhao William Zhao 经历了11年巴黎生活，拥有近10年的欧洲投资银行工作 2013年荣获法国“法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 常年活跃于展览策划和艺术基金会收藏顾问 写在荣获“法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之后 给我的两位“母亲” For My Dearest Mothers 刚刚获得法国政府授予的“法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让William想起了他已故的两位“母亲”。 After being awarded the ‘Ordre des Arts et des Lettres’, Sir William recalled the encounter with a great artist,Louise Bourgeois [编辑/要雅轩][文/William Zhao] 母亲逝世之后 多年前的5月30日，母亲离世，81岁。难以预料的痛苦像巨浪，一股接一股地压来。我逃进了机舱，飞往洞固的厚厚黑夜深处。深暗的舱位中，我无声地打开了电脑，写下我对她的怀恋——路易斯·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2010年5月31日，98岁的她因心脏衰竭，死于纽约的贝丝·伊斯雷尔医疗中心。 第一次认识布尔乔亚的作品，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我第一次到达纽约下城SOHO区。经过一个画廊的街角时，一具奇怪的铜雕把我留了下来。乍一看来，铜像平坦忽略的面孔、臃肿肥大的臀部，就像玛雅部落母氏崇拜的图腾，但长在统一身体上的一连串硕大的乳房，却像其他哺乳动物一样。这和我文艺复兴的美感标准完全背道而驰，但那份震撼，那份引领你走出平庸的感知，那份万物大同，久久挥之不去。直到两年后我才知道那就是路易斯·布尔乔亚的作品。 蜘蛛腹下的母爱 布尔乔亚，这个生活了差不多整个20世纪的人，直到70多岁她才真正成名。从小和父亲的争斗、结婚后和丈夫的纠结、对早逝母亲的眷恋、对男权社会的呐喊——她的作品充满了人性的关爱和痛恨，从悬挂的巨大男性阳具到令人动容的“蜘蛛”，无不令人过目难忘。 “蜘蛛”是布尔乔亚最具代表性的一个作品。2000年，我慕名来到伦敦新泰特现代美术馆的展览。缓缓地走下美术馆入口的斜坡，那个单个的巨大“蜘蛛”远远地展现在我眼前，细尖的爪子从上而下高高地插入地面。那个超过10米的身躯就像可怕的外星生物。坑坑洼洼不平的雕塑表面，令人联想到蜘蛛身上令人悚然的容貌和我们儿时的尖叫。她的名字叫——“母亲”。震撼，动容，害怕之感纷纷涌上……为什么叫“母亲”？带着满身的鸡皮疙瘩，我慢慢挪近“蜘蛛”的正下方，穿过她的足爪，不敢太过嘈杂，要是惊动了这只巨型怪物，我们就得在想象的科幻片中一样，在这些巨足的攻击下狂奔。 在“蜘蛛”的正下方抬头看，我们都定住了。这巨型怪兽的腹部，有几个白白的“蜘蛛蛋”，我们的手都同时压在了嘴上，不让自己惊叫出来。一路看过来，她的威胁，她的强悍，她的可怕……只剩下虚张声势，她把孩子包裹在她身躯的中心，瘦弱的足脚远远伸开，圈画着自己的地盘，以确保小宝宝的安危……我们深深地被这蜘蛛母亲所感动，但哪位母亲不是呢？ 是大师更是母亲 伦敦展览两年后的2002年，经过好朋友的努力安排，我来到了纽约市中心布尔乔亚的家里，拜访了这位当时92岁的老太太。她住在一座极为简单，甚至潦倒的联排别墅里。她那位长得好似耶稣的长发俄罗斯男助手打开了门。阴暗的过道旁，细小佝曲的她用着钢笔画着画，听到声音，抬起了头，招呼我在她的桌边坐下。 尽管整个当代艺术都受到了她的影响，但直到今天，许多年轻艺术家还是创作不出能够超越她的表现方式。但她还是那天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还是带着法语口音的英文，那么平凡和真实。她那干枯的手捏着我的手，像一个久别的老奶奶，聊了半小时的家常话……漆黑的飞机上，我摸着她捏过的那只手，就像握着那干枯粗糙但温暖的手，闭上眼睛，在这几千米的天空上，和天堂最靠近的地方，祈祷；愿她好好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