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雪花才能掩埋一粒尘土?一夜的雪,能否把村庄隐藏?一个黑夜,只是一滴墨水。一群精灵,戴着六角形的白帽子,寻找归处。我想起祖母,没等到一场大雪溶化,就已死了。有时,一个人的生命还没有一片雪花长久。
而我是那样热爱枫林的冬天,大雪 像驰骋的马群汹涌而来,扬起遮天蔽日的灰尘。冬天是一个结局,是季节的最后驿站。门前的田野也是一片白光,而山梁披一件纯银的大衣 ,侧卧安睡。大地如此安谧,炊烟也只不过是屋顶的一次轻轻的呼吸。
冬天来了。我不能拒绝冬天的莅临,如同一个人不能拒绝衰老,既是轮回也是催生。我想起祖母躺在床上,浑浊的泪光在眼角凝结。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暖意,甚至都不能感知寒冷。那些泪水也不是因为对命运的悲伤和绝望,而是无法控制对春天的企盼,巨大的寒冷在祖母的内心扩散,肆虐……
连绵的大雪,让村里的人 有了彼此倾诉的机会。他们常常站在巷子的拐角,点一支烟,手抄进袖筒里。灰暗、神秘,时光短促而漫长,他们谈论四季的庄稼,谈论生老病死。
不知这是对死亡的审美还是亵渎。冬天就这样散漫、飘渺。连绵的阴天最终结束,雪也消融,坦露出白菜、萝卜,没有拔根的茄子,青葱的麦苗。
雪 太像一种假象了;最真实的,还是土地。它如一只巨大的胃,把一切消化得无影无踪。包括我的叹息,也包括我的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