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的年》刘兰辉

《大院里的年》刘兰辉

2022-10-27    09'46''

主播: 强莉为您读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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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大院里的年》刘兰辉 大院里的年,是从排队买豆腐开始的。这也是寒假里最重要的事。我和阿英早饭后就去排队,我们各夹着一只洋瓷的花盘子,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这队伍大都由我们这样的半大孩子组成,大人们要上班,谁还管得了这样的活计?为了打发时间,我们会带上本小人书,一边分享书中的故事,一边耐心地等待豆腐坊小窗的开启,等待那一块块雪白的豆腐从窗口不耐烦地抛出来。但是,我们通常是领受不到那美妙的时刻的。临近中午的时候,首长的公务员就神气活现地出现了,他们理直气壮地往窗口涌去,安静有序的队伍一下就乱成的马蜂窝,蜂狂蝶舞之后,豆腐一抢而空…….那一个假期,一套《红楼梦》都看完了,我们也没有抢到豆腐。孩子们只知道老实地遵守秩序,但制定秩序的人总是带头或者纵容破坏秩序,所以,只要首长想吃豆腐,我们好象就永远也吃不到豆腐。不买豆腐的时候,我们就在大院里四处游荡,呼啸忽东西,忽突呼南北。从后勤部的体育馆,到政治部的果园,再到文工团的练功房,四处践踏,有时也捎带着从服务社给我妈买些盐和菜什么的回来。我弟弟有一天闲逛路过干部灶,回来后充满渴望地和我说:“姐,幸福就是有猪头肉、花生米和白馒头。”理想如此卑微,但又这样现实。我看了看从普通灶打回来的略黑的馍问我爸:“不是官兵一致吗?”“那是延安时期。”来窜门的芳姐恰如其分地补了一刀。她看问题总有着我们孩子难以企及的高度。我爸沉默了,无耐地讪笑。芳姐不仅学习好,还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我是她的跟屁虫,所以才沾光跟着混进了兰大附中。那是兰州响当当的重点中学,录取率极低。后来我常和芳姐说:姐,你若学了经济或者法律,绝对是市长省长的料;学了测绘是嫁错了郎不说,也让我党失去了一个好干部。我们班大都是大院里的“野孩子”,不怎么爱学习,对学习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过敏反应。有一天,我在校门口买沙枣时,就听到两个男孩子嘀咕:“昨天逃学干嘛去了?”“翻墙去肖华家偷苹果……”惊得我差点把沙枣散在地上。我们就这样野大了,因为见多识广,从不把团长师长的放在眼里,更不要提营长连长了。这样眼界,在长大之后,就是也不怎么把领导当回事,普遍不精于人情事故,在千军万马的世俗生活中,因为“缺心眼”,常常人仰马翻,鲜有成功攀顶的。除了买豆腐外,我们寒假里最大的营生就是“跑城”。一块用粉笔画在水泥地的上“城”,一只自已七针八线手缝的“沙包”(一般偷偷装上小米),两拨人玩的昏天黑地,直到下班号吹响才能揠旗息鼓。我爸踏着军号声下班回来,看到我正满头大汗地写作业,或者和芳姐气喘息息地讨论着某道题的解法……相比于买豆腐,为过年准备的各项采购活动就显得轻松愉快的多。擅长数学的芳姐运用统筹法给我们做了任务分解,保证以最短的时间完成各家的采购,也不耽误玩“跑城”的时间。我们拿着各类购物票,分别排各类队,喜洋洋地领回带鱼、羊肉、猪肉、粉条、水果…..这是大院当年的优越性。我爸他们团在张掖的扁都口,依靠祁连山奔腾的雪水,浇灌着几千亩金灿灿的油菜花,此外,还有青海湖波光粼粼的银色鱼塘,河套平原上风中翻滚的稻浪…..这让大院有着充足的物资供应。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其它优越。我们班小胖的爹是家长中最大的官,是司令部的什么局长,但他长年穿着旧军装改制的衣服,挎着半旧的军挎包的书包,褴褛得很。东西齐备了之后,年就快到了,我帮我妈炸油果子,我最喜欢干的就是这活儿了。一块用蜂蜜和的面,一块用油酥和的面,醒好之后搓成条,盘成花,我拿筷子一夹,就飞出一只蝴蝶来。除了炸果子,还要做油锅盔,炸鱼,卤肉,把花牛苹果、冬果梨、土豆、白菜等放到楼后自家挖的菜窑中去,啥时取出来吃都新鲜。过年除了到处放炮,大院里最热闹的活动就是游园了,这似乎是我军的一项光荣传统。游园也分层次,先是首长专场,再是与民同乐。好礼品都给了首长专场,我们玩套圈啦,射击啦,也就得个圈笔刀、圆珠笔什么的,但也开心得不得了,满场子翩飞。之于为什么从一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人民子弟兵,到处处庸俗的等级设置,就不是我们孩子们思考的事情啦。最让人振奋的是要数正月十五的闹花灯了,我们举着各有色花灯颤巍巍地从家里出来,大红的鱼灯,翠绿的免灯,粉嘟嘟的荷花灯…..在楼下集结为华丽的海洋,浩浩荡荡地在大院游弋,不时又遇见另一队更加壮观的队伍,几路花灯最后汇合到体育场,刹那间巍然壮丽。这是年的高潮,也是岁月的高潮。花灯渐渐灭了,伙伴们也渐渐散了。那相濡以沫的同侪情深也许只有少年期有,一旦进入森林,草丛和荆棘挡路,情形就变了,各人专心走各人的路,寻找各人的方向,彼此渐渐失散在茫茫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