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小小说)
丫头命不好,命不好是丫头从生下来那一天就被人遗弃,命不好是没有父母在身边疼爱。好在丫头遇见了奶奶,伴着丫头一天天长大,奶奶成了丫头生命里的一棵树。
丫头往昔的记忆中,奶奶门前就有这样一棵树,一棵槐树,一棵粗犷坚挺,足可以让人治愈心伤依靠仰望的树。
五月的初夏,槐树伞状的树冠间每一个伸出的穗瓣上不约而同挂满了风铃一般洁白如雪的碎花蕾,一股浓烈的沉香荡漾在小院,无羁无绊,穿堂入室,甜美非常,让人沉醉。
绽开的花树芬芳优雅引着一群蜜蜂嗡嗡而来,嬉闹其间;同样奔着这股热闹加入采花行列的还有疯癫的孩子。五六个男孩爬上树干,疯狂采撷,乐此不疲。
丫头比不了那些男孩,只能去树围子底下摘一些由于受不到阳光足够亲睐还未绽放被别人认为生的花苞,丫头采得小心翼翼,生怕带下叶子拽下枝条。采下的花苞被丫头放进身后的竹篮里,丫头不贪,够她和奶奶嚼口,将采到的花苞带回家交给奶奶,“奶,我上不了树,摘不到好的。”丫头说着,眼里渗出一汪汪泪来。
奶奶笑着安慰丫头:“傻孩子,哭啥?这样的才好!香都在花苞苞里聚着,又甜又有嚼头!好多人都不懂,只拣那绽开的摘,其实营养早都被蜂子掏光了。吃不出个胃口,人还在那一个劲瞎乐呢!”奶奶说着,放下花篮,将丫头揽入怀中,抚摸之间,疼爱不止。
“奶,丫头给奶奶跪下,求奶奶别让我走,丫头舍不得奶奶。”
“奶奶咋会让丫头走,奶奶咋会让丫头走,丫头知疼知热的,奶留你都不及。”
丫头嘤嘤长泣,泪如雨下;奶奶老泪纵横,肝肠寸断。
就在半月前,丫头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奶奶失魂落魄的样,像抽走了顶梁柱,瘫坐在椅子上。
“十二年!我养了丫头整整十二年……丫头是我的命,你们不能带她走!”面对丫头父母提出要带走她的要求,奶奶断然否决。
“奶奶一天不答应,我夫妻俩就这样一直在您面前长跪下去。”
“那年我捡到孩子的时候,丫头还是个‘红虫’,让你们用个被单包着,粉红小脸,眯眯眼,多喜人。我寻思我一人,这下终于有个伴了。老天对我不薄。”
“我们没走远,一直就在旁边看着,看着你把孩子抱进院子,盯下院门……当时我刚参加工作,而她娘还是个学生。要让人知道,我们就全完了。”
“丫头是你俩身上掉下来的肉,天下没有爹娘不疼自己儿女的。我是瞎操这份心!”
“奶奶您答应了?”夫妻俩喜上眉梢,奶奶心中的苦水早已让她不能在人前自持,转过身,拿手掌抹去泪,狠下心道:“定个日子把娃带走吧,跟着我也没个好奔头!”
说话间丫头要走了,奶奶起了个大早,将淘洗过的槐花用面粉拌匀,炉子上蒸好后,淋上芝麻油,奶奶知道丫头喜欢甜,又比平时多放了两勺白糖。
蒸好的槐花入口甜在心里,丫头尽量不让自己在奶奶面前掉下泪。起先一个劲笑,笑着笑着就哭出了声!
丫头被父母带出去,忽又挣脱了手,倒转身子扑到门前,奶奶却在那一刻,早早掩了门……
丫头连番哭喊,对着院门又拍又打,奶奶只做不应。丫头摇着头不敢相信的样子,奶奶的心是石头做的,太狠了!
又一年初夏,丫头意外病了,吃不下饭,瘦的不像样子。丫头的娘去超市买了槐花,拌上面粉,细心地用小火蒸出来。丫头吃了一口,娘问:甜吗?丫头摇头。娘说,我放了那么多白糖……娘让丫头再吃些,丫头再也不肯多吃一口。娘何曾知道,丫头要的是那股味道。
就在这个五月的一天,满树的槐花开得晶莹粉白。午后的村子驶进来一辆车子直接停在了奶奶门前,丫头第一个走下车,久违的花香扑鼻而来,这股美好的感觉让她心气振奋;紧跟其后下来一男一女——丫头的父母把丫头送了回来。致使他们做出这个决定,因为他们深知:丫头离不开奶奶,奶奶也离不开丫头。
令人意想不到的,老旧的院门上竟然挎了把锁。四顾张望之际,村人围过来,开口说:奶奶不在了,你还把娃送回来有啥意思?一家人才从村人的口中得知,在他们接走丫头后不久奶奶也生了一场大病,挨到腊月终是没能扛过去。
十几年时间恍然而过,大学毕业后的丫头不顾父母反对,回村当了一名教师。乡村旧貌换新颜,那棵槐树早已被人连根掘断,不知所踪;而养育她长大的那份恩情却深深在她内心扎下根来,让她得以去默默与之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