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一梦千寻

：后来你我乍然离场，再无来日方长 文|kiki拉雅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圆润的胸脯，细得恰到好处的腰身，脸上带着宿醉之后的红晕。她依然那么美，和他当年第一次看见她那般，好像时光也不忍心在她的身上划下痕迹。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是老了，老在这里，左边胸口的下方，那颗曾经炙热的心再慢慢冷去，它太累了。 她看了看躺在身后的男人，两年了，他们终于重逢。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样子，或许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或许是在黄叶飘落的午后，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而现在，她成了一个罪人，经历了昨夜的醉生梦死，他又一次占有了她，而她变成了自己曾鄙视的人。 此刻她就这样看着熟睡中的他，她以为没有她的这两年他或许能轻松一点，可是他睡觉时仍然眉头紧锁，永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怎么可以把自己活得这么累呢？ 她穿一件黑色的露背连衣裙去厨房做早餐，他今天就要离开，她想让他吃得暖一点。可是他一点也没吃，把早餐放到床头一边，他伸手来拉她，把她一把拥入怀里。 “就这样躺着吧，就这样陪陪我就好。”他说。 这拥抱她等待了两年，她背转身，在这个怀抱里默默地流出泪来。是罪恶的泪，还是喜悦的泪她无从得知，她很想让他留下来，可是他要回家。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一头，有他的未婚妻。她已经从曾经的未婚妻变成了不能被世人知晓的第三者，这是件多么令人伤感的事啊。 他走后的那个午后，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她躺在地板上透过落地窗观望这座城，住在顶楼的好处就是有更远的视野，让她可以好好看看这个上海，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上海，这个他和她故事开始的地方，在这一刻却变得如此荒凉又陌生。雨愈落愈大，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仿佛能望进一条弄堂，她看见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弄堂里奔跑，男孩用大衣为女孩撑起了一片晴天。他们一边跑一边笑，看上去是那样的快乐。那是多年前的他和她，那是刚上大学时候的他和她。他们是从那一天走到一起的，在弄堂滴雨的屋檐下，他拉起了她的手，屋檐下的八哥一声一声地叫着，她的心也跟着一砰一砰地跳着。 她就是在这一刻爱上他的，没有半点犹疑。后来她把第一次给了他，当他在潮湿的宾馆浴室褪去她的衣衫之时，她也是没有半点犹疑的，好像这么多年就为等他而来似的。 他们还是有快乐的记忆的：他带她去吃街边热气腾腾的关东煮，用自己的围巾把她裹得像粽子，生怕身子不好的她受半点风寒；她爱吃板栗，他就一颗颗地把板栗壳剥掉，屯了满满一口袋没有壳的板栗带给她。有一天她在网上看到一句话：遇到一个坐在公园一下午给你剥板栗的男人就嫁了吧。她笑，当然要嫁，这也是没有半点犹疑的。 她真的以为她会嫁给他，可是，如果这世上所有的以为都可以是以为的那样，刘若英就不会唱“后来”了。“后来”这个词概括了所有我们不想要改变却又面目全非的事。后来她和他还是分开了，没有情非得已的理由，也没有生死别离的壮阔，像所有磨合中的情侣一样，他们开始争吵，大事小事都能吵上一次，到后来，他们筋疲力尽地将所有能吵的事情吵完之后，却也没有多的力气继续在一起了。 他回到了家乡，她继续留在上海。她还是去送了他，买了站台票一直目送他上了火车。他在窗口望着她，她也在望着他，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在过去都说得太多了，眼神交汇之时他们彼此仍然是爱着的，这爱带来痛苦，这痛苦也是彻彻底底的。火车鸣笛，开动，她很想跟着追上去，可是她的腿动不了，她觉得自己的腿和心一样都在抽搐，她慢慢地扶靠着墙，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坚强是一种伪装，绝望才是真相。她在这种无望的固执里活了两年，她就继续又爱了他两年。这一天他来找她，他跟她缠绵，跟他欢愉，却再不说爱。他从她家离开后，她一个人沦陷在一种无法自拔的境地里。这种彻彻底底的痛苦感又回来了。 只是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他已经不再是当年她爱的那个人了。 最后一次她接到他的电话，是他喝醉了，他告诉她，他要结婚了，可为什么心里想的人还是她，他说她再也不能拥有如她这般爱他的人了。然后她就捂着嘴哭了，尽量不让这哭声出卖她。她多想告诉他，她还在那里，可是她没有说，她已经失去了再说任何的资格，而他早已做了自己的选择。他打来电话，他说的那些话就像是对她、对他自己、对他们这段孽缘一般的爱情，做的最后的无力地挣扎与补偿。我心里住的那个人还是你，可是你终究还是娶了别人。 她终于明白有些人、有些感觉是回不去了。就像小时候你喜欢一样东西，等了很久终于得到却没了最初的喜悦。有些人也一样，等太久已经不是你想要的了。她为她的罪恶和丢失了的自尊感到羞愧。当丢了自己的尊严和原则，又谈何光明磊落的爱？她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了，余下的岁月，她想好好为自己活。 后来，他们再没有联系过。 后来，她只身来到大理，住进了我住的客栈，给我讲起了这个故事。 她说：我快要结婚了。 我问：那为什么没和你的未婚夫一起来？ 她说：这是我和他第一次一起旅行的地方，我只是想回来看看，就当是给过去上个坟。 她说：大理变样了啊！ 我说：是啊！ 故事讲完的时候店里的音响正好放到了刘若英那首《后来》：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在多年前的上海弄堂，房檐下那只八哥可能记得，有一个男孩牵起了一个女孩的手。让他们在旧时光里爱着吧。活在回忆里的人，还是不要打扰得好，你敲不开他的心门，却敲碎了自己的防备。 没有人会告诉我们，后来你我乍然离场，再无来日方长…… 作者介绍 kiki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