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风
“苏格啊,这次暑假的同学会你可一定要回来参加,我们都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对了,你和张衡还有联系吗?问了一圈人,也没找到他电话。还有,你和张衡当初为什么分手啊?高三都熬过来了,怎么就不能撑到大学,多可惜啊。我当时还赌你们能结婚呢……”
当若干年前的记忆像潮水般涌出,苏格措手不及了,她胡乱地应了几句,然后匆匆挂了电话。三年来,她最忌讳提及的人是张衡,与张衡有关的一切都是她内心深处的芥蒂,他们并不是随着毕业浪潮分开的,高二的暑假,张衡打电话到家:“苏格,我不想被你耽误学习,所以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苏格“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高三整整一年,苏格和张衡还是同桌,但彼此心照不宣,他们很少交流,大多时间泡在书本里发愤图强,周围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称他们是“模范夫妻”,苏格头也不抬,张衡也不说话,咧着嘴笑。
风打在脸上,苏格打了一个寒颤,她顿了顿,膝盖上的书已经翻到了第十页,可是她却怎么也记不起前面讲了些什么内容,苏格只好把书翻回到第一页。如果人生能够像翻书一样,轻轻松松回到最开始,从头开始,重新来过,那么这些年的伤痛又有什么名义?
苏格高考发挥超常,她不假思索地把全部志愿都填在北方,因为张衡说过他自己不愿意逃出南方。
大街上,杨树高高耸立,撑出一片阴凉,风透过缝隙打在脸上,一阵剧烈的痛感,北方的风总是肆意地在广袤的土地上驰骋,没有障碍,也没有阻挡,疯狂得像是要把一切推到。苏格并不适应,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挺住脚后跟,生怕风把自己吹远了,她常常会想起张衡,想起他在和煦的风里灿烂地围着自己跑,鼓着嘴吹着风,欢快地喊:“我是南风,南风那个吹呀……”
然后,突然间,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北方“唰唰”地打在脸上,苏格对张衡的记忆始终定个在若干年前的笑脸上,他们早已没有了联系,彼此对彼此都杳无音讯。
苏格曾经这样想过,当四年过去,她回到南方,风依旧吹在城市的高楼之间,偶尔透过缝隙打到脸上,酥酥的,柔柔的,而她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张衡。可是,当她真正地走出车站,当她拖着行李箱慢慢地穿过过道,当她抬起头,风“呼呼”地抚在脸上,温温和和的,舒舒服服的,像极了张衡的手在阳光下轻轻地抚摸着脸颊,南风又起了。
出站口,人潮拥挤,一双双眼睛向里面张望,苏格突然想在涌出的人群里找到熟悉的某个人,熟悉的某个笑容,就像迎面而来的南方,一如最初的温度,她摇了摇头,又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是啊,如果一生之中有一个值得自己风雨无阻等待的人,多幸福,多快乐。
苏格又下意识地扫了一遍人群,正前方遇上了一对熟悉的双眸,张衡在阳光下咧着嘴灿烂地笑。苏格揉了揉眼睛,心想南风吹得人微醺,连幻觉都出现了。
张衡一步步走近,他站在苏格面前,说:“你终于肯回来了。”
在张衡的记忆里,苏格过于倔强,倔强到整整三年都毫无音讯,每一场他主动发起的同学会又或者小聚会,苏格都能想到各种方法拒绝参加,每次都打一个电话给班长,真诚地道歉,低沉着声音说一句“不好意思”,然后缓缓地说出理由,语速不快,张衡却找不到插话的可能,每次他接起电话,对面已经一阵忙音了。
苏格过于倔强,又过于逞强。高二学期末,班主任找张衡谈话,语重心长地说:“人家苏格可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那就是一个上重点的苗子。”班主任好言相劝他不要耽误苏格的学习,张衡心知肚明苏格肯定不会提出分手,她是那种爱了就不会放手的女生。当张衡一个电话打到苏格家:“苏格,我不想被你耽误学习,所以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电话那头的苏格“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高三一年,张衡感受到苏格的刻意远离,她不说话,总是安静地埋着头看书,整整持续了一年。张衡心里偷偷地笑,他想着毕业那一天给苏格一个惊喜,趁机嘲笑一番苏格的逞强。可惜,一毕业,苏格就像人间蒸发了,电话不通,任何社交软件都停用,她家房子的门也没有开过。
临近大学,张衡从同学嘴里知道,苏格去了北方,但没有更详细的联系方式了,她一走就是三年。很多个晚上,张衡都对着南方的夜色感叹,苏格,你这个爱逞强的小妖精。
张衡站在出站口,人潮拥挤,一双双眼睛向里面张望,一个个人向外涌出,风吹在他的脸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他看到出站口,苏格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迷惘地看着周围,似乎想找一些什么,却又畏畏缩缩不敢向前,他一步步走近,站在苏格面前,说:“你终于肯回来了。”
面前的苏格怔了怔,半天才应了一句:“北方的风太凶了。”
南风又起了,一丝一缕地吹拂在脸上,一如既往地温柔和顺和,张衡鼓着嘴,吵着苏格的脸吹了长长的一口气,欢快地喊:“我是南风,南风那个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