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湾
沛然
在家乡老村的东南边有一个东湾,西南方向有一个西湾。在家乡的语境里,湾,也叫湾崖,实际是因地势低洼自然形成的水塘。
东湾主要承接来自丘山南坡、南石沟的雨水。每到夏、秋两季,丰沛的雨水充溢了湾崖。到了冬、春,水枯底干,露出了黄黄的泥土,有明显的季节性。 东湾溢出的雨水流入西湾,同时还汇集了大半个村庄的雨水,然后从牟城墙北头注入辛庄河。每到旱季又堵截丘山泉水,自流灌溉农田并回灌西湾,所以,西湾常年碧水充盈。
因此,我的一些童年故事里,自然打上了西湾的烙印。
铁牛喝水
六十年代初的西湾,每到夏季,青圆铺面,莲花盛开,绿茵汤汤;蜂飞蝶舞,蝉叫蛙鸣,鱼游蟹忙;婆娑的岸柳,摇曳在水面上,充满了勃勃生机,一派迷人的景象。产出的莲藕脆嫩芳香,是餐桌上的美食,供人品尝。
一九六五年的深秋,随着挖藕季节的到来,一个撩人心扉的消息飘荡在校园,弥漫在课堂上。听说,今年西湾里挖藕不用人工排水了,县里要派铁牛来喝水。在那个封闭落后的年代,只从书本上知道铁牛就是拖拉机,至于它长的什么样?从来没见过实物。更为好奇的是,它怎么能喝水呢?
满腹疑问连连,满脑子交替着画面。画面、问号,问号、画面……,老师讲的什么课一句也没听进去,心早已飞到了西湾。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放学,背上书包一溜烟跑到那儿。只见一台火红而又帅气的拖拉机停在岸边,一条皮带把它的飞轮和水泵相连。随着发动机的轰鸣,长长的水龙从水泵口里喷薄而出,越流越远,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从此,宛如童话般的“铁牛喝水”,像笑话一样,在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莲藕•鸭蛋
一九六六年,春天的脚步如期而至,暖风吹拂,鲜花竞绽。萌动的叶苞,仿佛预示着十年运动的到来。社会躁动,人心涣散。映射在西湾上的影子是无人看管、秩zhì序混乱,周围人家的鸭子随意放养在西湾。
当小荷露出尖尖角时,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孩童,也参与其间。放学以后采摘荷叶与岸边,随着气温的升高,干脆脱光了衣服,赤身裸体跳入水中,沿着叶柄,脚踩软软的淤泥,采挖孕育生命的藕莲。踩到快出泥时,再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将藕提起举出水面。偶尔还能在细软的泥巴中,踩到圆圆的东西,扎入水中挖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枚枚鸭蛋。
从此,公园一样的西湾,再也见不到莲藕的踪影,生机不再,成了死水一潭。
木板•趴pā水•溜冰
夏季到来,为了防止木料变形,生产大队在里面浸泡了几块,将鲜柳树主干从中间纵向一分为二,形成的半圆柱形木板,立即成为孩童们的水中伙伴,几个人裸体骑在木板上,像骑马又如划船,划来划去,好不惬意。一旦动作不协调或有人恶搞,就会人仰船翻,一个个像下饺子一样,跌落水面。
在这喜戏玩耍之中,不知不觉适应了水性,而且还学会了简单的游泳。当时还不知道游泳这个词,实际上也不是真正的游泳,就是四肢在水里乱扑腾,俗称趴水,俗话也叫“狗刨”。从此,我爱上了水,成年后一年四季游泳。不管江河湖海还是游泳馆,只要有机会就不放过,已经成了生活、生命的一部分。那舒展潇洒的仰、蛙、蝶、自,皆来自于西湾那趴水或“狗刨”的启蒙。
冬天,西湾又成了孩童们的天然溜冰场。一个滴水成冰的严寒周末,一大早和小伙伴们来到西湾,在冰面上助跑、滑冰,比谁滑的快、滑的远。正在滑的不亦乐乎、起劲、欢乐之时,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脸面朝下摔在了冰面上。顿时鼻腔鲜血直流,鼻梁表皮破裂,回到家里被教训了一番。几年以后鼻梁上的痕迹才消退,但是,从此嗅觉却失去了一大半。
* * * * * * * *
2022年的盛夏,我再次来到阔别了几十年的西湾。只见因环境变迁而干涸荒芜了多年的西湾,面貌焕然一新,政府出资建了新的围岸和观景台,木质的栏杆略显新潮,一泓池水倒影着岸边的垂柳。还有那坡上的农舍和土地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