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情调
文/枫林小主
日来大风寒紧,灰云漠漠,从大街到小巷,从行人到车流,完全是冬天该有的样子了。早上九点,从对面楼上的玻璃反射来的一束阳光,正恰好地照在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上,其明亮,其醇香,其缭绕,似在嘲笑刚才那碗我像一介寒士一般埋头喝下的羊汤。
最近一切都只是可惜吧,可惜今早的烧饼换了饼师,那上面虽然芝麻众多,却没有激发出每一粒的顶尖味道,要么嫩得发涩,要么焦得发苦,是谓炙鸮羞鳖,难以下箸。可惜立冬之后,毫无征兆地搬走一位邻居,当他关上车门,从寒风里消失的时候,我才发现街口的那株古槐已经黄叶零落,而放在桌上的那杯淡绿色的竹叶青,亦成了昨晚我与他意兴未尽的最后一杯残酒。即比如现在,身揣着暖胃热腹,等待着南窗负暄也还是稍有可惜,要是外面的风再大些就好了,天空也最好阴阴的,甚至看起来有点儿下雪的意思。彼时人往屋里一坐,身披软衣厚袍,听着北风呼啸,若再来一盆炭火,心如止水地烤着一双青白的手,那方才有一点正宗的冬趣。
北京这地方,夏天特别热,冬天特别冷,七月里晒黑的胳膊非要藏进三九天的袖管,才能在来年安全地捂白。住在这里的人,就像傻小子一样,先疯也似地跑到最热的地方汗如雨下,再疯也似地跑到最冷的地方冻得直哭。按正常来说,要不是土著们恋着故土,北漂的人骑虎难下,名流们觉得有面子,雄心家非此不谋格局,谁会在这里要死要活地住着。正所谓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放到天气上面,人也同样犯傻,尤其到了最冷的时候,他便完全想不起极热时的难耐。故而,这里的人不是不知道后悔,只是老天没给他后悔的机会。
冬日的太阳,自然和夏天同属一个,若说什么时候更可爱,又自然是冬天的好些。大风刮过的天空,像一块无垠又无瑕的明镜,蓝得刺目,蓝得入心,此时,中天的晴日,把萧瑟的树,高挑的桥,整齐的建筑照得亮白,借着浓碧的天空一看,真可谓日光倾城,玉疆万里。尤其到了黄昏,隔着宫墙的城垛,楼角的衰草,再望见一轮恹恹红日,此中所得的蕴藉与厚重,实非皇都而不出。就连北海的琼岛,昆明湖的孔桥,西山上的古寺,也总是放到冷得发紫的霜天下去看,才会有那种独属冬日的荒寒。
下雪的时候,京城就更有味道,故宫不必说,即使平常的巷子,灰墙灰瓦,红门油亮,及被雪色一压,便自是一种说不出的人间风雅。画风雄浑的也有,比如钟楼,鼓楼,德胜门,人坐在慢吞吞的公车上,远远地看着大雪飘飞,楼阙漠漠,实有兵甲凛冽,孤旅远道之感。想着那些有名的人,有名的事,在这里风光过,变迁过,想着它们身上披过的朝霞,披过的月色,上面涂过的油彩,挨过的炮火,觉得今日的这座城,正借着一个雪天,处处煎茶煮酒,拍案说书。
那时候,我在哪里呢,大概正穿着一件墨青棉袍,顺着厚重的墙根,在白亮的雪地上走着。
风太大,吹开了围巾,雾太浓,蒙住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