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小菲)

今天是2016年11月22日，我在西安，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提起雪，大家马上会想到它的标配——炸鸡和啤酒。但生活不仅有美食，还有诗和远方。早上打开朋友圈，被刷屏的除了雪景，还有大家满满的诗情。 老大在朋友圈写了这样一首诗： 《夜雪》晨时吟，美景配佳人。 昨夜宿醉酒，今日何处归。 他让我在朋友圈给他附和，我写道: 晨起推窗门，夜雪已驻临。 静观茫茫日，踟踌几多人。 凯文老师在票圈连发两首诗: 初雪如织疑雨斜，满眼茫茫方渐觉。 孟冬时节添绒被，百里秦川过年节。 另一首这样写道： 小雪时节大地白，北风吹断万重霾。 初雪如烟漫天舞，秦川披秀鸟归来。 每年的冬天，大家似乎都是在盼着下雪的，纷纷飘落的碎玉琼瑶，让整个冬天都成了一首诗。寒冷如花的日子，如果你静坐窗边仔细听，那细碎的落雪声，仿佛在讲着一个个遥远的故事。 古时候的文人，也是爱雪的。每读古文中写到雪景的地方，内心都会随着文字变得清澈起来。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红楼梦》写雪是极美的，大观园初雪方晴，银装素裹，宝玉走在雪后的山坡上，但见妙玉住的栊翠庵中红梅映着雪色，别有一番情致。 《红楼梦》里最配得上这样景致的，也只有妙玉了。她和她的栊翠庵，每次出场总是有一种雪一般的清冷扑面而来。魏晋时期阮籍交友任性，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作青眼，遇到不喜欢的人就翻白眼。妙玉虽不至如此，却也是一样的随性孤洁，像极了栊翠庵雪中的那疏影横斜的梅花。大观园里她肯相交的，大概也只有宝黛钗几人吧。就连她为宝黛煮茶，也用的是冬天梅花上的雪水，冬日里收集起来，藏在地下，待来年煮一杯香茶。 大观园中的女孩子很多都有一点魏晋名士风骨。在那个魏晋风流的时代，有一位女子也是因雪闻名，她便是“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家女儿谢道韫。林黛玉的咏絮之才也是从她那里得来的典故。《世说新语》中记载：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 一日漫天飞雪，谢安与子侄讨论用什么来比飞雪好，有人说“撒盐空中差可拟”，而谢道韫锦心绣口，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令谢安高兴不已。 清雅如她，大概心中也曾经想过未来夫婿的样子。可是世家出身，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她却也是自然而然地嫁入了与谢家比肩的王家。丈夫王凝之是王羲之的次子，书法和文才都有一些造诣，但谢道韫这样灵动美好的女孩子，王凝之的才情却未必令她满意，所以，新婚归宁，她就开始跟家人诉说自己的不满了。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才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谢道韫觉得，身边谢家一门叔父都那样杰出，没想到天下居然还有王凝之这样平平的人。可是，尽管夫婿不如意，一开始却到底也过着大家族夫妻寻常的日子。 魏晋风流是在动乱的时代背景之下。在动乱的时代下，谢道韫身上表现出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血性，让身为男儿的王凝之都较之有所不及。孙恩之乱，王凝之深信五斗米道，一味祷告，最终遇害，而谢道韫却拿刀出门杀敌数人，性情刚烈如斯，甚至连敌人都为之动容。这个因雪闻名的女子，在动乱后一生独居会稽，飘雪之日，大概也会想起未出嫁时候与兄长们咏雪的欢乐吧。 王凝之的弟弟王徽之也有一个和雪有关的故事。这个故事也记在《世说新语》里，一直喜欢读《世说新语》，大概就是因为，那么多人在魏晋时代的乱世中却云淡风轻地过着让后世传颂的事情，至情至性，让黯淡的时代多了许多明亮的色彩。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子猷是王徽之的字。那样一个冬日的夜晚，在一片皎然的雪景中饮酒读诗，因为思念朋友便深夜乘船去拜访，一晚上才到，然而还没进门却没了兴致，兴尽而返。有一种说法，谢安为谢道韫择婿，本中意的是子猷，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觉得他太过任性才打消了念头。这当然是一件很任性的事情，但是却成就了“雪夜访戴”随性而行的美谈，后人提起此事，大多是觉得美不可言的。何况，《世说新语》这件事情之后，记载的就是他爱竹成痴的故事，更添了几分雅致。 古人关于雪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在这个为雪作文的日子里，也有一些雪天里的温暖回忆涌上心头。 想起那一年的文学史课，温情脉脉的郑老师带我们在文学的海洋里从天高云淡的秋天讲到簌簌飘雪的寒冬，他用一种让冬天清冷的早晨都变了温暖的声音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我都是需要互相搀扶的风雪夜归人。读“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首诗的时候，心境大抵都是凄凉的，所以，从没想到这句诗会变得这么温暖。是啊，你我互相搀扶，风雪夜归，也就不觉得寒冷了。那一节课似乎是讲郁达夫的，我却不记得了其他的内容，唯有这一句，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还有那本我们悉心守护的杂志——山大《学志》，办刊理念是一句古色古香的“陶陶然澡雪精神”，取写文章、做学问要如雪般纯净的意思。还记得有一年，雪景很美，我们这群孩子一起在雪地里玩雪仗，开心得不得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直很喜欢读这首诗。初冬的天气，晚来常常是阴阴的，似乎下一刻就要飘下雪来，这样的天气里，总会盼着白居易这首诗里的意境。寒冷的冬夜，温暖的火炉，静谧的黄昏，温润的感情，好像有一个飘着酒香的屋子，生着暖和的炉子，你心中泛起一种温润的暖意，然后忍不住拿起手中的米酒来，问一声身边的朋友，能一起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