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深夜,开往哈密的火车〗作者/郁笛

原创散文〖深夜,开往哈密的火车〗作者/郁笛

2017-08-31    14'23''

主播: 暖春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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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深夜,开往哈密的火车 郁笛 将近夜里十二点的时候,从乌鲁木齐开往哈密的火车,缓缓启动了。开往哈密的这一趟火车,是一趟典型的夜行车,七八个小时的旅程,全都是在黑夜的旷野上呼啸而过的。我不明白像哈密这样的“短途”列车,为什么总是没有白天的行程?而对于喜欢坐在火车上看风景的人来说,这黑夜的无眠和铿锵声里,哈密真的就像是一幕无声的电影,一截默片时代的长镜头。 已经好多年没有坐火车了。准确地说,已经好多年没有坐开往哈密的火车了。早年间,隔上几年总要有一次探家之旅,莽莽苍苍的夜色里,哈密总是在我的车窗外一闪而过。那时,哈密对于一个遥远的、总是返乡心切的人来说,她还不是一个心灵的驿站。她只是贴在车窗外面的,那些望乡的夜晚里,灯光下面憔悴的站台,寥落的行人们远去的背影。而此时,哈密还停留在一场睡梦的边缘,她那样轻,那样舒缓,在她还没有彻底地醒来的时候,迎来了那么多急切的到达,然后,又被匆匆地抛在身后。 因为一过了哈密,火车就驶出新疆了。故乡的路,遥遥迢迢,你只有离开了哈密,才算是真正的踏上了返乡之旅。而路途上的那些满含着苦辛的期待与迷茫,才算是刚刚开始。哈密,也总是在这样的恍惚中一闪而过了。记不清有多少次,坐在返乡的列车上,总是以一个异乡人的身份打量着哈密夜色中的站台上,影影绰绰的灯光和陌生的人群。在那些被思念拉长的年代,漫长的旅途上,哈密这样的“小站”,她比“快”更慢,比一个夜晚的飞翔,更早地越过了新疆的辽阔和与旷达,驶向了一个又一个密集的故乡。 古往今来,哈密的风吹在新疆的门楣上,哈密的雪,降落在东天上的万千松涛和阔大的山坳间。那些密使、驿站,漫长的驼道,汉唐的风花,长安的雪月,全都弥散在沙洲以西的这一条通途上。由镇西而西域,望长风鼓荡,黄沙漫漫,只剩下了这一条路,向西,向南,或者折返。哈密之境,南北盘桓,东西相望,纵是无望的乡土上,也全都是故乡的杂话,错乱的乡音。一代又一代回不去的故人,或遣使,兵役,官垦,犯屯;或封侯晋爵,离散迷乱,官衙州府和草莽间的英雄故地,朝代兴替时人的命运轻若草芥,又厚若黄土。哈密聚合了这些各自珍惜着自己和家国性命的人,他们一代又一代人,完成了这些荒寒之地上无望中的坚守。 所以哈密的气息和味道是独一无二的,她有别于新疆的任何一个地区。相对于那些在历史的迷雾中打转的人,我更倾心和倾向于哈密的自然风貌,她的山川、 草地,河谷和沟壑间心口相传的历史关怀似乎才更为可靠。那些总是以专家、学者的面貌出现,却总是以更大的谬误去曲解历史真相的人,从来没有、也不可能真正触摸到大地上人民的心跳,自然的表情。 而今夜的火车上,哈密的方向清晰可见,我的睡眠却如此轻薄。随着父母的离世,故乡之路于我已经断绝了,空揣着一个“回不去的故乡”,往哈密,这永夜的火车上,再也没有了那种归心似箭的焦虑和等待。我剩下来的睡眠里,只有遥望,从疾驰而去的车窗外的黑暗中,辨析哈密越来越清晰的脸庞。 车厢里的灯光早已经熄了。上铺的鼾声时断时续,我尝试着,让自己也能够进入一场哪怕是短暂的睡眠。我睡着了吗?似乎总是醒着。想来,也应该有过一些睡眠的,要不然,当我睁开了眼睛,车窗外面的黑暗怎么减少了许多?嗓子有点干涩,喝了一口水,再也没有睡意了。我不知道这趟开往哈密的火车上,有没有彻夜未眠的人,我想,我至少应该是在这趟夜火车里第一个醒来的人吧。我裹紧了被子,掀开窗帘的一角,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我想真切地看清楚,这个去往哈密的夜晚,是怎样一点点醒来的。我想用自己不眨眼的功夫,来换取一个黎明的拥抱。 可是,在与黑夜的对视中,我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我眼睛望着窗外,黑暗中的大脑里,却开启了另一列奔驰的火车,她拉着我跑到了哪个方向去了呢,我竟然一无所知。我身体和灵魂被撕裂了,它们成为互不隶属和毫不想相干的两件事物或者两个人,全然进入到一种浑然不觉的无意识状态。等到我的灵魂再一次回到我的身体里来的时候,这一趟去往哈密的列车上,巨大的黑暗已经退却了不少。山丘和大地的轮廓,村庄和河流的身影,已经依稀可见。我想,她们一定像我在这个黑夜里出走的灵魂一样,她们也把自己的精魂,在这些黑夜里掩藏了,只留下了僵硬的躯壳在大地上漂浮着。 我坐在车窗前,向窗外张望着。昏暗中,明明灭灭的大地上,沙丘起伏,绿洲隐现。我就着这昏暗的光亮,在日记本上写道,大地是苦的,她没有一丝生机。列车继续向东方驶去,正是我故乡的方向。多少年来,我脆弱的神经每每被这荒寒的铁轨牵引着,驶向魂牵梦绕的故乡之境。 而只有这一次,哈密是我唯一的目的地。 此时,我想哈密尚远,就着这昏暗中的光亮,我有过一刻短暂的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