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前几天晚饭后出门溜达,在小区的公园里偶遇了孙丹。
她挺着个大肚子,走路摇摇晃晃,远看有点像缩水版的大白。
我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
“嘿,这都几个月啦?”
“还有五天就要生了,所以吃完晚饭出来走走。”
我作一脸惊讶状,然后看到孙丹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孙丹是我的发小,7岁的时候因一起学琴认识,每年暑假我们都会一起考级。她家和我家就隔开了两条巷子,我们同住一
个小区。
婚礼前她叫我去当伴娘,我满口答应。可最后因为工作原因连婚礼都没去成,为此我一直觉得很遗憾。
我扶她到小路边的石凳上坐下,两个人忍不住聊起了天。
我问她:“就快临盆了你怕么?”
她说:“从前怕,现在反而不怕了。”
我说这是为什么呢?
她拿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递给我看。
视频里,我看到她的肚子在动。一会儿左边凸起,一会儿右边凸起,此起彼伏,像一条波浪线。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胎动。
“看来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降临于世,所以在‘大闹天宫’呢哈哈。”
孙丹笑笑说:“所以现在我不怕,我只想他快点儿出来。”
孙丹就要当妈妈了?其实我还没缓过神来。到现在为止,我俩小时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时她扎两个小麻花,走路一跳一跳的。我打趣说是因为她跳蒙古舞跳多了,所以连走路都是腾格尔的感觉。
她虽打小同我一起学琴,但她真正的兴趣却在跳舞上。
九岁以后,我开始陆陆续续参加不同的弹拨乐比赛,她呢,就学起了民族舞。
一次比赛结束,我路过舞蹈组,刚好轮到孙丹上场。随着音乐声响起,我看到她挥舞着头巾向前冲跑,下腰、耸肩、翻转、跳跃。我看呆了。好像分分钟去到了科尔沁大草原。
那次全市三独比赛,我拿到了乐器组一等奖,孙丹是舞蹈组一等奖。
小学到初中,孙丹也算是多才多艺。小学就甭提了,到了初中,追求者便像雨后春笋般冒出。以至于刚进初一那会儿,几乎人人都认识她。
一开始,那些塞在孙丹课桌里的情书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可忽然有一天她告诉我说,她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说:“大小姐,现在我们才初一,你可不能早恋。”
她说:“我知道。”
边说边把我硬是拉到了操场上。
我问她这么大热天的把我拉太阳底下来干嘛?
她指着远处一个穿着白色T恤衫的男生对我说:“就是他。”
孙丹跟我说,她注意他好久了,他们是同班同学,他就坐在她同桌的后面。有次放学前,她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往她的课桌兜里塞东西。她以为又是一个递情书的,就走上前去叫他的名字。
“谢天奇,你在给我送情书吗?”
结果,他面无表情地回答她说:“无聊。看你文具盒从课桌里掉了下来撒了一地,帮你捡起来而已。你想多了。”
孙丹愣住了。她说她头一次遇到这么酷的男生,从此就牢牢记住了他。
002///
谢天奇是班里的尖子生,考进三班的时候是全班第一。也难怪,他对谁都是那么一本正经,如果你跟他提学习以外的事情,他就会各种皱眉,一脸嫌弃,然后轻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孙丹说他给人的感觉有点像《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可是,流川枫打的是篮球,谢天奇喜欢的却是足球。
自从喜欢上谢天奇以后,孙丹就变了。
从前,她是众星拱月下的娇宠,享受各种爱戴。可在谢天奇面前,那些光环好像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她突然变得极其微小,就像一粒尘埃掉进了黑洞,出也出不来。
数学课,她会假装向后座借笔,趁机偷看他几眼。
语文课,她会祈祷老师点他的名,这样就能听他朗读课文了。
体育课,她会坐在看台上看他踢球,球进了她就跟着瞎激动。
“可这一切他都不知道不是么?”我说。
“我喜欢他这件事我自己知道就好。”孙丹看着在远处驰骋的少年,自言自语地说。
二〇〇三年,非典来了。孙丹因为感冒引起发烧,于是就成了重点怀疑对象。学校自然是去不成了,天天被关在医院说是留院观察,需要隔离。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在家接到一个电话。接起来就听到孙丹压低了的声音,她说:“帮我个忙吧,我怕我以后都没机会跟他说了。”
我吓了一跳,叫她别胡说,只是被隔离而已,不代表被感染了啊。
然而孙丹却在电话那头哭了。她说她特别害怕,怕自己万一中奖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说:“你是要我帮你向他表白么?”
她说:“不是,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喜欢他。”
我说这尼玛不就是表白吗?
结果她把电话挂了。
“喂!话还没说完呢!你究竟要我怎么帮你呀!”
电话那头已经是嘟嘟嘟的忙音。
我猜,这电话是她溜出来偷偷打给我的。
后来我临摹了孙丹的字,写了封信,把她跟我说过的话都写了进去,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然后在某个周五的放学时间,我跑去了三班停车场。
孙丹跟我说过,每周五她都要出黑板报,所以她会在学校逗留到很晚才回家。那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趴在北边儿的窗户上看着谢天奇推着车从车库里走出来。
那是一辆浅蓝色的山地车,很漂亮。
一次谢天奇经过的时候,单脚踩着踏板滑行,到了校门口被值日的同学看到,被迫停下。孙丹看着他从吹着口哨的优哉游哉到被记下名字后的慌慌张张不知所措,差点笑到断气。
聪明绝顶的谢天奇啊,你也有这么囧的时候。孙丹暗爽。
从那天起,她就爱上了星期五。
003///
我终于掐着点把信送到了谢天奇手里,他收到信的时候一脸茫然,眼神特别空洞,好像在说:“又是哪个无聊鬼不好好学习,成天写情书。”
我向他摆摆手说:“反正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负责送信的!”
正当他想把信交还给我的时候,我已经二话不说拔腿跑了。
休想把信还给我,信到人到,任务完成!
如果你要问我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也早已不记得,大概就是那些她喜欢他的细节吧。我把我能记住的都写了进去,然后各种感人各种煽情。现在回想起来,估计挺恶心挺肉麻的吧。
没事,这有什么,反正落款的名字又不是我,是孙丹。
后来孙丹说我被她害死了。
她如愿地康复,如愿地被解除隔离,如愿地被医生给放了出来。可她没能如愿的是,初一结束了,寒假过去就进行了分班,她还在三班,可谢天奇却被调到了一班,而我则去了二班。
我说分班又不是我的错,那是你之前生病落下太多功课,所以分班考试没考好。你也知道,这次分班是按全年级排名来分的。
她说就怪你,我让你别表白,可你最后写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问她是不是被拒绝了。她点点头。
“上周五我忘带作业本回家,晚上就跑来学校拿,结果,你猜怎么着?”
“见着鬼啦?”
“你才见着鬼了!我遇到了谢天奇……”
孙丹难掩激动的心情,死命拽我的衣服,摇我的身体。让我想到微信上的兔斯基表情——一只兔斯基拉着另一只兔斯基用力地摇晃、撕扯。很明显,我就是那只被撕扯的兔斯基。
我说够了!请你讲重点好吗!
于是孙丹放下了撕扯我的手臂,开始讲起了重点。
那晚她回学校拿作业本,因为教室门被锁,所以只好爬窗进去。孙丹说还好那天出黑板报她最后一个走,后门前面那扇窗户她忘了关,否则就真的进不去了。结果她爬到一半,听到一个声音飘过来:“谁啊?这么晚了怎么爬窗?”
她当场吓尿,整个人卡在窗户上一动不动。
“我……我是来拿作业本的……”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不会是小偷吧。”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等到他彻底靠近孙丹以后,孙丹一个回头便看到了谢天奇那张眯着眼睛的脸,她“妈呀”一声就从窗户上摔了下来。
“我有那么可怕吗?”谢天奇皮笑肉不笑地说。
“……”孙丹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天奇搭了把手把她拉起来,然后问她:“你座位在几排几座?”
“三……三排五座。”
“哦。”
于是后来他帮她拿回了作业本。
我问孙丹:“那天谢天奇怎么会在?这也太巧了吧?”
“他是他们班副班长,那晚他留下来帮忙出黑板报,结果下楼的时候经过我们班,就看到我在爬窗。”孙丹郁闷地说:“他居然以为我是小偷!”
我说:“很正常好不好,那个点学校乌漆麻黑,你那么诡异的举动不被怀疑才怪。”
“不过他拉了我的手。”孙丹两眼放光,随即又一脸失望。“可是他还是认出了我。”
原来那天晚上,谢天奇想起了孙丹和那封信之间的联系。他跟孙丹说,初中期间,他是不会谈恋爱的,他让她不要那么无聊,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孙丹被谢天奇说的面红耳赤,我猜她当时一定很想对他说“那封信不是我写的!”可是,谁叫最后的落款是她呢,谁叫他终究还是知道了她的小心思呢,谁叫她喜欢他呢。
004///
那天以后,孙丹就失恋了。不过她好像一点儿也不难过,因为她说,那种在电影里才会有的桥段都被她给碰上了,这就是老天在提醒她谢天奇就是她的Mr.Right。
那时候她最爱听Jolin的《说爱你》,她说她的心情就是整首歌的歌词。
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只是想要看看他便心满意足。
然而这样的小欢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迎来了中考。最后谢天奇以644的高分考进了市重点A中,我在B中,孙丹则去了C中。
听说C中离市区很远,而且是出了名的监狱化管理,为此我对孙丹表示堪忧。结果孙丹嬉皮笑脸地说:“没什么啦,只是以后会很少见面而已。”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千万不要忘了我啊。”我用力地点点头。
在分道扬镳前,孙丹特意托朋友把谢天奇约了出来,说是有话问他。具体她问了他什么,他又对她说了什么,我无从得知,因为孙丹那家伙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
我觉得,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高中三年,我和孙丹的联系的确少了,确切地说,几乎没联系。那时候不比现在,手机、wifi、QQ、微信。你可以想尽一切办法联系到你想要联系的人,可是那会儿,我们没有手机,没有wifi,没有QQ,没有微信,想要联系一个人还真的挺难的。
直到高二上学期我家才开了宽带,于是开通的当晚我就要紧注册了QQ,各种添加好友。当清脆响亮的消息提醒声从耳机里传出,我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我和孙丹真正取得联系是在高三下学期,那时我们的一个共同好友把她的QQ号给了我,于是我才联系上了她。
加上她以后我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她和谢天奇还有联系吗?她说她一直就有他的QQ号。
纳尼?!我说你个见色忘友的,我怎么就没有你的QQ号!
她淡定地回我说:“谁叫你那么晚才注册,到现在才来加我!”
好吧,这不是家里想让我用功读书不给我开通网络么,怪我咯?
(还有一段因为字数限制发在了评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