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未满

更正一下“抻”念“chen” 文/二胖 我有一个朋友，大家都叫她小A。 据说她能得到这么一个独特的外号，都是因为她那二十五年来始终如一的A罩杯。不过她啊，除了有这标志性的飞机场，还有个更与众不同的地方，发型。 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小A的时候，是在北京火车站，那天我从小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发小儿，就叫他Z吧，大老远从伦敦飞回国，在北京待两天，说什么都要见我一面。不巧那会儿正是春运的时候，我刚挤出出站口，眼前乌泱泱全是人，于是我刚掏出手机，正准备拨Z的号码，就看见一陌生号码给我发的短信，“一会儿你看见一头上顶着粉蝴蝶结的姑娘，别犹豫，那就是我。” 我放眼望过去，两排人的距离开外，确实有个头顶着粉蝴蝶结的姑娘。 准确地说，这是个染了一头粉色头发，又硬生生地编着辫儿，编出了个朝天大蝴蝶结的姑娘。 我眼前一黑，这他妈是哪儿来的非主流啊。 没成想这姑娘自来熟得不行，她一看见我，就抢过我的包，作势一甩背在身后，“姐们儿，Z昨儿晚上喝大了，没起成，我这特地替他来接你。” 我还没来得及道谢，这姑娘一把拽过我的手腕，直抻到自己眼前，然后死死地盯住我的手表。 “你干嘛呢？”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拽吓了一个踉跄，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又差点绊到身后的石墩上。 她眯缝着眼，扶稳了我，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那个，出来得太着急了，忘戴隐形眼镜了。……姐们儿，现在几点了？” 直到晚上的饭局，我都不知道这个姑娘的名字。 当Z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地走进包间时，我没忍住，“啊”了一声，我说你别装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了，跟我吃饭还穿身儿正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千里迢迢来相亲呢。 Z扯了扯领带，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本领导这次来京视察，主要是……” 他还没说完，我就一筷子戳了过去，“你给我正经点儿！” “我这还不够正经啊？”他抱着头摆出一副求饶的架势，一边挡着我，一边作着揖。 “那就不正经点儿！”我脱口而出，然后狠狠拍了一下额头，“呸，不对，你给我正常点儿！” Z说这个姑娘名字叫小A。 他刚一说出口，我就乐了，我说，你们俩这名字还挺配，一个A一个Z，这是准备搞殖民统治，一个带头，一个遁后，先从占领字母表做起啊。 小A听我说完，扑哧一声，把刚喝下去的南瓜粥全喷了出来，这下可好，满桌子的菜，一下子全沾上了几粒黄灿灿的米，还有几丝亮闪闪的口水。 Z指着趴在桌上，笑得前仰后合的小A，嫌弃地冲着我说，“你可别见谁都抻红线了，我要是跟丫搞殖民统治了，人好好一个国家，都得被这二逼的基因给毁了。” 小A一边“哈哈哈哈哈”一边岔了气似的掐着腰，她上气不接下气儿地骂了一句，“就你那个酒量，要是没我，单论在伦敦喝断片儿的次数，你就能跟那些洋妞创造出一个新混血国出来。” Z嘟囔了一句，“那敢情还好了。” Z和小A在伦敦时是同学，老乡，兼室友。 当时Z刚到伦敦，初来乍到，英语都还没说好，每次上课就跟听天书似的，更甭提数不清的作业了。不过幸好他遇到了小A。Z第一次见到小A的时候，这姑娘刚剃了个阴阳头，就像Natalie Dormer那个特经典的发型一样，不过人家那是美，而小A呢，Z说她那就是“一股强大的视觉冲击力”。 不过，虽然发型奇怪了点儿，但小A这个人，无论是在生活中或是在学习中，简直就是个文武双全的天才。 其实Z一开始是自己一个人租了个离学校特远的房子住，但来来往往几次之后，他借着“每天开四十分钟车上学实在太不方便啦”，“再说了，我每天还得抄你作业呢”，以及“我不会做饭啊！”这些理由，顺理成章地搬进了小A家里。 小A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她自然也开始每天做起了两人份的饭，偶尔也会做做两人份的作业。就这样，日复一日，两个人理所当然产生了一段敢拍着胸脯保证纯洁的革命友谊。 这不，这俩人刚一回国，就非得一起请我吃个饭。 我打趣地说，“你们俩就这么同吃同住四年，说纯洁的革命友谊，打死我都不信。”说着我伸手捅了捅Z，他“噌”一下站起来，“不是，你就看她那发型，还有她胸前那一大片飞机场，我就算说我对她有非分之想，你信吗？” 小A听了这话，立马过来掐着Z的脖子说，“我发型怎么了？平胸又怎么了？招你惹你了？你又不娶我。” Z翻了个大白眼，“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到了三十还是个老处女，到时候哭着喊着求我娶你呢？” 小A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我这就给教授打一国际长途，告诉他你那毕业论文到底是怎么写的。” Z双手合十，“对不起，小A同学，我错了。你到了三十一定不会是个老处女……” “这还差不……” 还没等小A心满意足地说完，Z就嗖地一声拿起衣服朝门外跑，“但你这辈子都是平胸！！！” 陪他们俩在北京吸了两天久违的雾霾之后，我买了回程的车票，而Z说，他要南下，去拥抱大海了。 我撇撇嘴，下海吧你。 “去你的吧，“Z说着把我的行李箱递过来，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扭过头跟小A说，“哎，我俩都要撤了，那你去哪儿啊？” 小A问，你去哪啊？ Z扶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海南吧，满地比基尼。” 话音还没落，小A扬了扬手机，屏幕上四个大字，“支付成功”。 Z一把抢过她的手机，“哎！你干嘛啊！” 小A露出一副狡黠又可爱的笑容，她说，“海南，你说的嘛，我跟你一块儿去啊。” 我和Z对视了一眼，他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故意长叹一口气，“看来我是甩不掉这个拖油瓶了哦~” 对了，忘了说，就在这两天，小A又换了个新发型。 她剪了一大板寸，又把头发染成了银色。 她说，“这不去海南嘛，正好，这发型凉快儿。” 后来的日子，这俩人上天入地，差点儿绕着世界玩了一整圈。 看他俩在朋友圈刷彼此的黑照，成了我每天必备的娱乐项目。偶尔Z也会在深夜矫情一把，发些不知道从哪粘贴来的句子，再附上一张对月小酌的自拍。而小A的朋友圈，除了Z的黑照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她的新发型，她更新的频率随着定位不停地换，唯一不变的是，清一色的非主流发型。 忘了从哪一天开始，Z和小A的互相发黑照污染朋友圈的可耻行为突然间停止了，一开始我还感激，真是难得清静。可是就这样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Z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暌违已久的自拍，一反常态，他没说一句矫情的话，而那张自拍的内容，是他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 我去翻了翻小A的动态，她的上一条，还停留在几周前，而内容更是反常得不像她。——“我们这种人，血里有风，心里有填不满的空，只能短暂停留，不会有始有终。”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小A给Z这条秀恩爱的朋友圈点了个心。 她语气轻松地评论：你个臭小子，找了女朋友就把我扔下了，不过，还是祝福你咯。 就在这件事儿之后，小A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她直接跳过了告别的步骤，只身回到英国，埋头读研。 那一年她没和任何人联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差的缘故，她就这么突然消失在了所有的社交软件上。 而Z呢，他跟自拍里那个女孩儿，相处过小半年，最后还是说了分手。 至于原因，他没说。 每当我问起，他都只是自言自语地反复念着一句话，“只能短暂停留，不会有始有终。”——“她说得对啊。” 我再次见到小A的时候，是在Z的婚礼上。 距离第一次见到她已经五年，我脑子里有关于这个姑娘的所有印象还停留在“粉红色的大蝴蝶结”和“泛着银光的小寸头”，所以当我看到眼前这个梳着一头黑色长发的漂亮姑娘时，不由得愣了半晌，然后呆呆地问了句，“你是？” “我小A啊！姐们儿，你忘了我啦？”她单手把头发捋到耳朵后，又一把拽住我的手，“这下你想起来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惊讶，小A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我呀，读了博之后，每天忙得没有时间弄头发，这不，好不容易回趟国，不如婚礼一结束，咱俩就一起做头发去？” 我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连忙支支吾吾地挥了挥手，“不不不不还是不去了……” 小A大笑着拍着我的肩膀，“姐们儿，我跟你开玩笑呢！” 小A说，她和Z不是没试着在一起过。 就在两个人计划的旅行到了最后一站时，Z和她告了个不太严肃的白，“他像是开玩笑似的，和我说，要不咱俩就凑合凑合在一起得了。”小A说着说着就笑了，她说她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Z的告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但我还是假装没听懂的样子，当时我俩穿着丑了吧唧的登山服，站在富士山顶，云破日出的那个瞬间，我一边大笑着一边和他说，”你可别开玩笑啦！我已经决定啦！我要回英国读到博士！名正言顺地当我的三十岁老处女！”，我喊得特别大声，我想着没关系，反正语言不通，周围的人听不懂，没想到说着说着就飚出了眼泪。” “哎呀，权当是迎风泪嘛，反正说话那会儿我也是背对着Z的。再说了，山风那么大，谁会顾得上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哭了呢。” 小A说着说着揉了揉鼻子，她问我，“姐们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答应他吗？” “要是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干嘛非要等到看遍大川大河之后才想起来忘记来牵着我的手，非要等到几千个日出日落之后才决定要共度以后的人生，这些话倘若他一开始就想要说给我听，又何必非要等到明知道我会拒绝的这一刻才开口呢。” 小A冲我努了努嘴，“喏，你看他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我看了看Z，这一刻他依然西装革履，只不过是身边多了个穿白纱的新娘，两个人昂头带笑，挽手走在红毯上。 听Z说这个女孩儿也是他旅游时认识的，这一回他快刀斩乱麻，竟然也谈恋爱的步骤都直接省略，直接带回家见了家长，然后迅速领证，闪婚。 我想了想小A说的话，竟也开始觉得，Z的决定真是意味深长。 婚礼过后，Z非要拉着几个老朋友一起去唱歌，说是好久不见，不醉不归。 他领着新娘子，每每被人劝酒，一饮而尽，绝不推脱。 酒过三巡之时，Z微醺地转过头，看似对着我说，眼神却穿过我直接瞄到了小A身上。 “哎，你知道吗，我现在酒量可好了，我再也不是那个断片儿的傻小子了……哎，你说，全奖PhD是不是特牛逼，我最好的朋友里就有这么一个大！学！霸！……哈哈哈哈，我当初就知道，她这脑子呀，不去深造，多可惜。结果丫非要跟着我满世界乱玩，你看，还是走了吧。” “她说什么来着，只能短暂停留，不会有始有终。” Z摇着我的胳膊，“你说……是吧。” 小A没说话，她坐到点歌机前，搜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首老歌，恋人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