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脚奶奶
文/李晓群
阳光如釉,空气中满含新泥气息。前年的这时节,水乡乌镇,不期然的,你等在那里。
第一眼瞥见“三寸金莲馆”的招牌,心里一怔,仿佛时光倒流,奶奶!馆里展放的825双三寸绣花鞋,有你一双吗?
小时候见过奶奶的脚,那是脚吗?整个脚从脚掌到脚尖只有几岁小孩的拳头大,除开大拇趾,其余四个趾头像做错事罚跪着的孩子,一个叠着一个,全部把头躲到脚底心。像是受到连累,又像是找寻,失去依傍的大拇趾歪歪倒倒,寻着四个趾头的方向长,心不甘情不愿支撑起整个脚的前半部……
奶奶!我似乎听到了你穿越时空的哭喊,回旋在这些绣花鞋上。
垂腰的长发束成发髻,斜插一支白玉簪。夏天,奶奶也只喜欢穿黑白两色的绸衫。
不能下地劳动,但八个孩子的吃穿照应,让奶奶的小脚转得像个陀螺。
高兴起来,奶奶会教我们跳秧歌,进三步退二步,扭腰摆胯,又标准又有范,只是奶奶的小脚啊,太像天鹅的蹒跚。折磨人神经,深怕奶奶一不小心就像天鹅一样飞走。奶奶还是像天鹅一样飞走了。
细细看过展厅的每一双绣花鞋,新旧参差,或精美或朴素。最朴素的一双后跟快磨脱帮。最精美的一双,记得是蒙古王妃墓出土,高帮、齐腿肚,绣花之繁复,仿佛草原上所有的盛大和旷美都在这里了。三寸长,锥子样的鞋尖,又像是遥远的荒草蔓间枯萎的玫瑰刺。
奶奶,能不能告诉我,哪一双是你穿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