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不老
文/孔淑茵
家乡的老梨王八百多岁,活成精了。
寿数长久的事物往往会将自己活成大事记,细枝末节均被时间涤荡的不成样子。好在草蛇灰线,总能觅出些痕迹。
夕阳,古道,西风,像极那首古诗。衣衫褴褛五六人,踉跄而行。脚上的血泡和空鸣的肚腹不断叫嚣着要停下来。那便停下,没有目的地的人,习惯随遇而安。何况,水的氤氲之气渐盛,心头不由大喜。水是好意头,宜居,宜活人。一片沙窝子,几座简陋的草棚子,自此扎下根。河竟有两条,古唐河和运粮河,一桀骜,一曲折,这是后话。
老梨王那时尚是一株野生小杜梨苗,颤巍巍生于古唐河畔上。人与杜梨苗都无比脆弱。盛夏,暴雨,怒龙翻江。古唐河水和运粮河水碰撞,搅起七七四十九层泥沙。草棚子和杜梨苗转瞬覆于沙下,人长着脚,急惶惶寻生路。又几日,天光放晴,流水重归于河道,人亦归旧地。赤足,弯腰,塌背,薅草折枝搭棚子。阳光将汉子的脸膛晒至赤红,汗珠重重砸下去,“吧嗒”一声,又一声。沙下的杜梨苗被惊醒,伸胳膊撸袖子好一番折腾,露出张惨淡的脸。
草屋和杜梨树被沙湮没了无数回。杜梨树380岁那年,不知经谁的手被嫁接成了梨树。有越来越多的梨树围着它生长,人和房屋也渐成规模。人无法被嫁接重生,却在重重洗礼中愈发坚韧。
而今,铺了八百多层落花的土地馥郁深沉。沙窝村更名沙沃村,这里有着华北最大的古梨树群落,遍地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