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选自张晓晗的《少年博物馆》原名《和我一起长大的男孩儿》
我六岁就认识他,我们从小学同班到初一,是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死党。自从他觉得我也是人群中一眼望去就能辨出真身的天生坏蛋,就很认真地和我谈了一次。他说我们应该是德国人的后代,我一惊。他倒是很镇定,“你是不是自然卷?”我说是啊!他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对我宣布这个坏消息,“你知道吗,二战的时候济南被德军占领过,我们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留下的蛋,后来被中国人孵出来了,所以和周围人长得都不一样。”我看着他一点点揭开我身世的秘密,热泪盈眶,内心五味杂陈,看来我妈说的是真的,我的确是大街上捡来的。听了十号男生的推断后,我暗自决定回家吃饭的时候都少吃一点,减少对养父母造成的负担。直到现在我老爹回忆起来,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从二年级就有节食的概念。
这是他对我做过最混蛋的一件事,搞得德国人生孩子是下蛋一样,要是我这篇文章被翻译成德文,得让两国关系多紧张啊!
那天我跟他开玩笑,说自己在写一百零八个凯子,他想排第几,他说第十吧,樱木花道就是十号。
他变成了我的十号男生,从小借住在一个好孩子的外壳里。大概他在更长的时间里以为自己是德国人,所以他一直怀着一颗寄人篱下的感恩之心,很给养父母长脸,各种成绩都比我优秀很多,基本上我初一作弊都仰仗着他。
初中一次地理考试,我们俩正好坐在一排,作为到现在都分不清经纬线的我,考地理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啊。我拿着考卷,过了半个小时,还是一片空白。我泪眼婆娑地看向他,十号男生瞥到我忧郁的眼神,无奈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一个餐巾纸团飞到我面前,我展开餐巾纸,因为我实在太无知,根据那些潦草的字迹我还是什么都回答不出。我再次看向他,只见十号男生深深叹了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们两个的考卷乾坤大挪移,开始帮我做地理考卷,连站在窗口路过的地理老师都不相信自己的双眼了。换成现在流行的话,他的所作所为绝对属于“碰到这样的男生你就嫁了吧”那种。
现在我们基本一年才能见上一面,他很俗气地拥有了一个94 年小女友,我也不再如从前疯癫,我们只在特别需要人生指导的时候才会打电话给对方。我们商量,如果以后都混得特别不济,就永结连理,他专心藏在好人壳里当流氓,而我接着傻傻闯天涯。可能因为他总能明白我每根骨头上倒刺的由来,我也愿意了解藏在他乖男外壳下那颗妄想成为超级老流氓的强心脏;也可能因为我们一起看过《灌篮高手》,一起看过中国进入世界杯再连着三场惨败,一起看过对方从一个小小孩变成大小孩。
又或者是什么呢?因为我们都曾经是一颗德国蛋吗?
就这样,和我一起长大的十号男生小心翼翼地,带着自己的秘密装成一个平凡人去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