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红色的枫叶
作者李亚军院子里有一棵红枫,端端地长在那里。它被请回家时,女儿正在美国读书。她发回来的照片上,有猩红的枫叶。没想到,第二年初夏,我们的枫叶全部绽开时,却红得不够深,也不够亮。我以为是叶子上落了灰尘,谁知几场清雨洗过之后,它还是呆呆的土红色。那时才发现,街道上的红枫,有这样土红色的,也有那样猩红色的。这种土红色的是本地红枫,那种猩红色的叫北美红枫。
原来如此,又是这样。我和妻子无奈地感叹后,不约而同地说,只好这样。不这样又能如何?是我们懵懂地请回了它,怎么能怪它呢。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人是如此,花木何尝不是这样。
作为80年代从农村较早走出来的大学生,我们学得一些书本上的知识,却一直懵懂地走在社会上,有很多的不知不懂,很多时候都稀里糊涂。许多事不是了解后才选择,多是得到后才慢慢了解。红枫的叶子像一个个大鸭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它总是第一个看到东原上升起的太阳,从头顶开始接受阳光的抚摸。见光的那些叶子长得特别精神,一点也不畏惧太阳的毒辣。下面的那些叶子当然着急,会借着一阵风轻轻晃动,得到一丁点缝隙xi4里的光。有时晃大了,不小心,会把宝贵的光直接洒到地面上。太多的叶片挤在一起,水分、阳光和空气不够用时,一些叶子就早早落下,如同少女落下的青丝。还有一些会变得干枯,泛出煞白,就像中年人花白的头发。气温渐渐升高,更多的叶子会变成青铜色,在阳光下干枯着。只有那些伸出来的枝条,一直保持着生命的活泛,挥洒着火红的精神。
秋天到来时,红枫的叶子会打起卷儿,像一团团皱了的胭脂纸,又像一个个飘荡的小蜂巢。天寒地冻,风起叶落,特别是风雨交加时,枝头会一下子少去许多枯叶。不过,经过一冬的风吹雪打,仍会有一些枯叶残留下来。春风给枝条挠痒痒时,光滑的树皮上会冒出针尖细的小芽。枯叶似乎等着与新芽进行某种交接,共同完成一种接力。当更多的小芽冒出来时,枝头的枯叶终于在某个晚上彻底飘落。得到天下的小芽儿,使着劲地往外挤,挤出来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它的芽卷。神奇的是,那些绿芽打开后,展开的是却是淡紫色的叶片,有的还保留着渐变的颜色。吹过原野的风似乎也变绿了,再穿过红枫的枝头时又会被染成玫瑰红。更多的风吹过,紫色的叶片就露出了太阳红,把看它的人们也惹醉了。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它的土红。一丝遗憾从心头滑过后,我就好奇地在想,它为什么没有人家的那么猩红。七分天注定,这个道理我当然懂。可是,同样的种属和基因,为什么会有不同的颜色。我按照书上讲的,施肥、剪枝、浇水,进行了多方面的尝试,还是没有洗掉我们的土色。准备放弃努力时,我安慰自己,谁说红枫就一定要是猩红色。经过了这样的认知调适shi4后,当一些叶片红中泛出杂色,不那么精神和精致时,我心头更多的是对它的体贴和怜爱。
那年女儿从国外回来。有一次闲聊时,我问她北美的枫叶为什么那么猩红。她笑了,说我当然要挑枫叶最红时照相,但它怎么会一直猩红亮丽,也有泛黄、泛白甚至泛黑的时候。这回轮到我笑了,笑自己的痴,几十年的痴。
1987年的深秋,刚到南京上学不久,还有满心满眼的新奇。一个周五的下午,老师带我们去栖qi1霞山看红叶。一路上,我一直想像着红叶的颜色,以为它会像军旗一样鲜红,像帽徽一样明亮。谁知,下车后看到的却是铁锈红一样的槭qi4树叶子,老家也见过的。2020年8月,我和妻子驱车到靖边的波浪谷,去看那里的丹霞地貌。进入景区后,踩在波浪一样的熔岩上,我还问导游,丹霞在哪里?导游指着土红色的石头说,你脚下就是。
大半辈子了,一直这样冒着傻气的我,经常闹着这样的笑话。笑话闹多了,心底也多了这样暖暖的笑意。每天看着院子里的红枫,心底会为它的壮实而高兴,为它的婆娑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