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得歌声/和谷
岛上的夜,直至深更尚不见静下来。新华路上的车不时重重碾过耳际,比白天窗外修楼的搅拌机响得更叫人心里发颤。尽管这座城市临海而居,但听不到涛声和海的喘息。闭眼聆听,仿佛又在古都旧地。
在这时候,不知是谁在动情地唱“抛红豆”。是曹雪芹的红豆,是宝玉黛玉的红豆。是歌者的红豆,是听者的红豆。是南国的红豆,是北方的红豆。我曾在南国珠江边捡过红豆,那血珠一样圆润的种子,之后自己存念,也赠予人,终是丢失殆尽了。年前后去蓝田觅王维,千年的相思原本可以永存,在诗里歌里梦里。
我不曾料及自己会沦落天涯,在南国之南的岛上,在红豆的土地上聆听抛红豆的咏叹。我不是第一次听它,但从未有今夜听它所得到的凄艳和哀伤来得碎心。血珠般的红豆在歌声的流动中溶解为液体,渗透了我灵魂的每一个细胞。我的相思在北方,我的红豆在我的心底珍藏着。
接着,又是谁在唱“燕子”,是楚楚的神情,唱着内心的恋歌。“你是我的,我是你的,燕子啊!”飞翔在空中的已不是剪碎阳光驮着春风的小鸟,而是一往情深的至爱。我从小认识燕子,那是在土窑筑巢的春燕,一口口衔泥,编织生活的梦。而与燕子你我不分的象征是什么呢?
这是椰城,未见红豆。这是少有飞鸟的城市的天空,几天来见到的鸟儿是广场上椰树绿荫中飞落的小麻雀。古都莲湖巷公园的画眉的叫声,在这里听不到了。我的红豆,我的燕子,你在哪里?在这深夜,我的红豆还醒着吗,我的燕子歇息在哪里?
歌者,我窃得你歌声,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而我们拥有同一空间和时间,在苦度这不眠不夜的海峡。灯塔尚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