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客上翻看以前的文字,惊讶地发现,这篇文已是近十年前写的了。
弹指一瞬间。
又见艾草飘香
吃过晚饭,看见爸爸从门后取出一根用艾蒿编成的长火绳,在院子的角落里找个铁丝高高挂起,然后用打火机把一头点着,边点边吹,直到完全燃烧,青烟缓缓冒出。
我有些欣奇地问,“爸,好长时间没见到它了,咱今年夏天好像还没用过它吧?!”爸轻叹了口气,“是啊,刚刚吃饭的时候觉得蚊子又多起来了,想想还是把它拿出来点着吧!”说完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根火绳,顿了顿,“这是你爷爷编的最后一根艾蒿绳了,去年这个时候你爷爷有病在身,没有力气,编的有些软了……”
烟慢慢散开,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满是艾蒿的味道,涩凉涩凉的,这是我在夏天最熟悉的味道了。
细细闻着,微凉,虽有些呛鼻,却带着贴心的润香。
夏天,正是艾蒿遍地疯长的时节,因为它的味道很特殊,点燃后的气味有驱蚊虫的功效,所以夏天晚上村里几乎家家都用它。
经雨淋过后的蒿草就不起作用了,爷爷总会赶在雨来之前,到荒坡上割回大捆大捆的艾蒿,堆放在家门口的房檐下。
到了下雨天,爷爷就会搬把椅子,坐在家门口打理艾蒿。把它们一根根捋齐了,粗细摞开放好。然后拿起几根就搓拧上了,跟拧麻花似的。爷爷的手好有劲儿,凌乱的艾草在他手里不停翻转,搓拧,一根用完再拿起一根往下续,不一会儿就编好了一大截,眼看着一根灰灰的结结实实的草绳像条长蛇在爷爷的脚边时而蜷曲,时而爬行……
那时候我还小,住在老家。一下雨就不能出去跟伙伴们玩,奶奶就让我抱个小板凳去爷爷那儿,乖乖地坐在一边看爷爷搓草绳。
偶尔会很懂事儿似地帮爷爷一根根地拿艾草,累了就坐下来玩耍另一头编成的蒿绳。拿起来不停地甩来甩去,或者用力扯几下故意惹爷爷生气,嘻嘻笑着跑去找奶奶,顺便告个状啥的。
等再回来时就安静多了,蹲在地上摆弄绳子玩,摆成各种形状。每等爷爷编好一根就很听话地把它盘成团,摞起来。爷爷都编完了,再把它们扎在一起打个结,搁在门口的顶棚上晾干,等来年用。
在家门口进进出出,不经意间总会有淡淡的艾香飘过,我都会习惯性的抬头望,望几眼顶棚上爷爷搁置的那些火绳,那么多,像是储备了满满的,一夏天的清凉。
于是,记忆里的每年夏天,我都能在氤氲着草香的院子里,透过黑漆漆的夜,看到蒿绳明明暗暗的火光,那无声跌落的烟花,擦过夜色,纷消成灰……
在院子里呆久了,会觉得满身都是它的味道。早晨醒来,还能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蒿草味,很清凉,会让人禁不住闭上眼睛,去想前一晚大家在院子里聊的趣事。
早起打扫院子,常常会看到角落里一地的灰烬,艾草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着完了,没有一丝剩余。
尽管每晚都会点上一根,早上又燃烧贻尽,可我总觉得它怎么都用不完,什么时候用都会有。
后来我们全家搬到了城里,每年快到夏天的时候,爸爸都会从老家捎来扎成捆的蒿绳,放在门檐下。每次看见它们,我都会觉得好亲切,就像每次回老家,进了家门口都会不自觉得抬头去寻找顶棚上的它们,看见它们依旧缠绕着簇拥在一起,就觉得心里很塌实,很温暖。
夜深了,我走出院子,看见黑夜里那明暗交错的火光,那么安静,那么用力,又那么享受……
伸手去摸艾绳,硬硬实实地,就像爷爷这辈子走过的路。
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又看见了爷爷坐在小椅上,手里不停翻转着艾草。
那原野上遍生的艾草,有着爷爷骨子里浸透的坚韧;攥着这股子韧劲,它们踊动着灰长的身躯,和着爷爷一辈子的苦难,在夏天的夜晚,把满腔热爱轻描淡写……
这熟悉的艾草香,天天年年。
经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