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然水天
诵读:一叶幽兰
一个人的行走,只要一条羊肠小道就足够了。有时脚印孤单的留在泥泞或者平沙之上,路的感觉也浮然而出。跳跃在山石之间,涉水于溪流之中。断断是不会有足迹,虎狼的爪痕都难得留下,更别说人了。没有路的穿行,是自由,是隐匿,也是艰难。想要通达就难以轻松了。路,就在人类很直接的愿望中有了一种写意。铺就平坦,贯穿远遥。让步履驮着想像和期盼奔赴到达。
铺下第一块基石,垫平第一坯泥土。最早的铺路人全然没想过,那一个开启会成就什么样的气象。在小道长成大路的前赴后继中,最简单。最原始的细线织成四通八达的网。道路,以一种包容、幅射的姿态,独立了出来。这种独立仿佛兼有佛的隐忍和上帝的无处不在。都市中,摩天楼宇,闹市繁华,吸附了饥渴的眼神和焦灼的欲望,还有多少人会注意它呢,即便入夜,华灯闪烁,七彩霓虹,街巷和道路,都隐没于灯火的纷繁。沉淀似的向后退再向后退。本想用一种比喻来形容一下它,却突然确信有点多余。
用行者的眷顾打量道路,真的需要一种苦行。轻快的步履在时间的滴答声中也会染上滞重和疲惫。即使是车行,摇晃和颠波也是必然的陪伴。无论那路面如何的宽坦。然而,当道路气宇轩昂的展示出它自己,滤去了蠕动爬行的车水马龙,呈现大泽龙蛇般的威猛大气时,时空仿佛是浑然中的突然打开。摒弃了小巧、精致、婉约。渲泻着舒展、旷达、奔放。曲道随江河廻绕,高路穿峰峦入云,远程无极,大路通天。蓝天白云之下,苍山碧水之间,时而有张旭的狂草,在川流和群山中挥舞,时而有右军的行书,在丘陵和莽原上顿挫。气象万千,荡气回肠。
于是,我们记住了贵州晴隆的“二十四道拐”,川藏线上的“九十九道弯”。记住了张家界天门山的“通天大道”,记住了云南宜良的旧昆宜公路。记住了湘西吉首的矮寨公路,也记住了太行山脉的天窗挂壁路。峰回路转,盘山穿崖。龙蟠巉岩峭壁,巨蟒缠绕迂回。顺着这些铿锵作响的名声,我们足以走进八年抗战的峰火硝烟,走进千载愚公的石洞茅棚。那一张张黝黑硬郎的脸,那一付付油亮犟韧的肩,还有那一次次被压弯又一次次挺起的脊梁。一个巨大的背景托着一个巨大的群落,衬着湛蓝的天幕,汇入苍山的葱茏。铁器石声,蚁阵人排。三年五年直到百代千秋。民众!大大的两个字,化成那一条条长练直上云天。置身于这个场景,由不得你便生感慨、便生敬畏、便起谦卑。那些曾经有过的“不可教化”的嘲笑和蔑视,那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可怜和同情。统统会被一种不可憾动的大形所湮没。请记住!无论你怎么划分,怎么以为,他们就在我们之中!莫说隔了半个世纪,就是隔上千万个轮回,民众凝聚而成的巨大能量都是我们的荣耀。这种经久尘封却不会消亡的力量,可以长眠于古埃及的大金字塔,可以沉睡于狼烟散却的万里长城,也可以伸展在这盘山过岭的通天大道。久久的积蓄,默默的传承。一个撼动便有千百年的的瞩目,一个铸造便是亿万人的回眸。
翻开所谓的史册,读不到他们的名字,浏览曾经的岁月,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只要你踏上这一条条盘山大道,看看左边的壁立千仞,看看右侧的万丈深渊。就会理解什么叫血流奔涌,惊心动魄,什么是瞬间弹指,梦绕魂牵。
我们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数不尽的冰川雪岭,奇峰险峻,造就了流不尽的急湍洪水,奔腾江河。我们也感叹人类在面对自然的险峻和环境的困顿所表现的那种不驯和拼争。破茧而出,逆流而上。而当时空的视角将自然的险峻和人类的拼争,或者并列,或者重叠的摆放到一起的时候。不由的让人生出一种对生灵存在、对生命的设想,以及那些隐隐而生构架与铺陈,那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于山川俊秀之中讲述生存拼争的艰苦卓绝。自然那大手笔的挥洒总在人工斧凿的图画之上,时而对峙,时而包容,眷恋般的依偎缠绕,相辅相成,互为见证。
险峻冲击着惶恐,高远放肆着逍遥。盘旋上高岭,心随群峦开阔,迂转穿隧洞,梦入时空幽深。颠波奔赴的路上,温饱、得失、名利、荣辱,都被抖落在山的空阔悠远之中,单单只剩下个生存。峰回路转的瞬间,热爱、珍惜、豁达、觉悟,都被招回到心的柔弱微软之间。偏偏还多了份感恩。哦,原来万卷书和万里路竟是在此相通,阅与行原本就是同一个表达。
天,是吸引,通,是意念。贯穿了盘旋,联通了崎岖,还有那些跨越沟壑激流的桥梁高高架起,曲折通向笔直,狭窄连接开阔。如此这般,反反复复。一旦上路,便是昂然的无需回首,便是执着的义无反顾。心中就算是有过那些折返退缩的念头,真的能吗?有多少事,可以重来?有多少爱,可以一再?纵然道路上会有塌方陷落、滚石堆积,抑或是洪讯阻隔,大不了只是个短暂滞留。而通向前方的激励如同鞭策,只能是:马不停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