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之舟

《不系之舟》（精简版，83行） 马永波 1 波浪传递着我丝绸般柔软的语言 传递着我在泥土间获得的优美心跳 传递着我海洋般巨大的宣言 一次次的崩塌和瘫软在沙滩上的风暴 一次次迅猛的潮涨 决定了我险恶的命运和刚性的意志 从红马群似的涌浪中高举 我明朗而且肃穆，明朗而且肃穆 2 仿佛不是为了告别 为了你手臂间的花朵 在短暂的回顾中蓦然丰满 不是为了告别，小桉树低垂的眼睫 彩色的巨石和匍匐的茅屋隐入黑暗 不是为了嘱托 问你可为我在青烟缭绕的一瞬 美丽地垂泪 我是不系之舟 解开缆绳一支支挽留的手臂 在你目光和足踝照耀过的地方 渐次没入大地的血脉 3 没有道路，只有我永恒的向往 只有我不朽的龙骨，没有道路 我把心埋在每一片柔软的浪花下面 我相信那夜之苦难的阴影不会 绝对不会永远垂落在这忧郁的时候 纵然世界是混沌初开 我也要让天展为天，水铺为水 让燕子拥一群春风静静等待 将美丽的曲线布满因摩擦而发热的空气 4 记忆温暖而透明 我该怎样为那明媚的记忆而欢乐啊 颤抖的光辉颤抖的阴影 那对于世界背面无人之境的向往 岛与岛，海峡与海峡 因为我而逐渐靠近 也许我的兄弟们，那些正直的红松 那些被痉挛地锁在大地上的巨龙 永不能如我一样和命运美好地搏战 它们一生都在向往啊 却只有自己的阴影指向黎明 5 多么沉重多么悲壮啊 历史选择了我，选择了我狂喜的激情 带着对土地的怀念 怀念那些紫丁香屋檐下脆生生的喧叫 和葡萄一起成熟的夜晚 那些黑色男人和淡粉色脚踝的女人 和我那香蕉般贪睡的少女 怀念使我的血液旺盛而年轻 只有目的，只有目的，只有目的 我这不系之舟 纵然岸边有玫瑰和栈桥热烈的手臂 有镀金的阳光、酒及港口 我都拒绝停泊 6 不是喜爱流浪，虽然苦难是经验 不是厌倦了桃金娘花影里的悠悠小憩 是历史选择了我，没有原因 如暴雨部落选择了纯洁的女巫 我在崩溃的乱云中轰然站起 把那一座座冰冷的站台甩在我身上吧 把那香案上一世纪又一世纪腾飞的梦想交给我 即使沉没了，也将举起标灯 滑出未来的航向 7 仿佛和世界脱离了感觉 感觉不到寒冷和颠簸 纤绳的引导也进入不了我的意识 只有目的目的目的 只有无极无极无极 而有一天，岸重新回到我的思想 我感觉流动感觉焦渴感觉呼唤和风 我会从此停靠那花朵开满的岸吗 8 耻辱的记忆不会因早晨的钟声如阴影滑落 就让那怒涛永远撞击我的前胸吧 漂流漂流漂流 直到神奇的传说为我而留传 直到我那突然记起的少女 和一群阳光般的孩子骄傲地幸福 从彩色大厦中涌出 我会从无极返有涯 滞留一个六月的夜晚 把爱交给她臂弯里的花朵 然后悄悄离去，离去 我的光荣和梦想 永远写在水上 1984.11.21于西安交大，时年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