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直以来,我觉得最美的情诗,莫过于最早记载在西汉刘向《说苑》,鄂君子皙乘青翰之舟,下鄂渚,泛洞庭。摇桨的越女在鄂君面前唱出的这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越人歌》,是我国历史上现存的第一首译诗,缠绵悱恻,艺术水平很高,和楚国的其它民间诗歌一起成为《楚辞》的艺术源头。
关于这《越人歌》有两种传说,但我更倾向于相信它是出自那个美丽而浪漫的传说:大概在公元前540年前后,当时楚越虽是邻国,但方言不通,交往需要借助翻译的帮助。鄂君子皙泛舟河中,摇桨的越女遇上了气宇轩昂、风骨俊雅且礼仪风范的鄂君子皙,不禁怦然心动,喜欢不尽!她欣喜若狂又战战兢兢,无法控制自己,又不敢表白,怕拒绝被耻笑。突然她想起鄂君是鄂国王子,不一定听懂越语。于是,她对着鄂君小心翼翼唱出自己婉转隐秘的心事。鄂君一定隐约地感受到了她的爱慕之情,于是,他有心请人用楚语译出,就是这一首美丽的情诗。
一首《越人歌》,穿越春秋,清音飘掠了烟波浩渺的江面,在楚国的山水间缭绕,那摇浆的越女在水中摇出了一朵朵涟漪,心中所慕,欲说不能,那种焦灼与怅然,还有心存的那种卑微,使得歌声显得清灵婉美,忧伤缥缈。
我能想象出那首《越人歌》一定是清幽的,还带着怅怅的忧伤,似有若无的羞怯,越女的心扉真诚敞开的那种洁净和卑微,这卑微不但是因为那乘着青翰之舟的王子与自己一介布衣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而她自己在遇到王子之前,一直就是在这林木葱翠,花草芳美的山里生活的女子,与山河为伴,与鸟雀同憩,没有谁打破她内心的宁静。可是,当他偶遇心仪中的王子,她才觉得自己是那么地渺小,渺小到仅是沧海一粟。
她是地位低下的越女啊,而他却是尊贵的鄂君。心生爱慕,却沧海难渡……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魚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这其中的失落是多么的伤感!
越女与鄂君能有这一场相遇就够了,这世间繁花万种,暗恋也算一种凄美的花,能够开花,越女何其有幸!花开花落,又要在意什么结果呢?爱的焦灼与怅然,爱的清醇与痛楚,只有一一地把它深藏进心底……她从未奢望它能抵达君心的彼岸。能遇到让自己仰视之人,已是不易。还能奢求更多什么呢?
我想起有一种花叫彼岸花,它很美。花开时如火如荼。又听人说它有毒,亦是药,是接近安息途中的最后一场盛宴。叶存时,花未开;花开时,叶已逝。如此凄美。人们说,它开在遗忘生前的彼岸。却不知,它从未忘过,只是一世又一世被错开,然后一世又一世在等待。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鄂君,已经走远。留下身后的是葳蕤的草木,茫茫江水,一片摇曳的芦苇花……
那是一种命中注定的寂寞孤苦的爱慕,在无数个清晨或是傍晚,在无人渡口或是寂寂的林间,越女独自地唱着,唱给自己听,唱给山鸟听,唱给江河听,无人附和的歌声,应着一波一波的心事渐渐散落破碎……
作者:董海花(ID:dhh13507045679),笔名海底女儿,1966年8月出生于江西省乐安县,祖籍浙江宁波慈溪县(今宁波市江北区慈城镇)。2003年在县委、县政府和有关领导支持关怀下,先后创办了乐安县文艺刊物《千古风》、综合性刊物《新乐安》。现任职乐安县文联主席,乐安县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