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恩师胡征送行
作者:徐剑铭
得知胡征先生去世的消息,心便一阵战栗,泪水夺眶而出……用颤抖的手点起一支烟,我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为先生写篇送行的文章,但思绪纷乱,不知该从哪里落笔……
先生是我的恩师,在文学的道路上,是“扶我上马”的人!
1965年11月14日,正在车间上班的我被叫到了厂宣传科。我那时是进厂两年的学徒工,走进宣传科时穿的是一身油渍的工作服。办公室里除了宣传干事老黄外,还坐着一位穿着朴素却一派儒雅风度的老先生。老黄向我介绍:“这位是《延河》杂志社的编辑胡老师。”
“延河?编辑?”听到这两个词,我忽然想到两天前的一个“冒险”举动……两天前是星期天,我一大早突发灵感,趴在单身宿舍的一个旧木箱子上一口气写了三首诗,当天就拿到省群众艺术馆陈克振老师家去。此前我在他主编的《群众艺术》上发表过一些应景的歪诗。陈老师看过这三首诗后对我说,诗写得不错,在咱这里可惜了,你应当给《延河》……天哪!《延河》是省作协的刊物,是作家们的天下,咱怎敢奢望上《延河》!但是陈老师坚持让我把诗寄给《延河》,我终于鼓起勇气,将稿子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塞进街头的邮筒,心想,冒一回险吧,死也死到高门楼里!
稿子才“扔”出去两天,他们怎么就找上门来了?老先生站起来,伸出手要和我握手。我慌乱地把手缩在背后,结结巴巴地说:“正……正在干活,手上净是油……”
老先生笑笑,缓缓地说:“我叫胡征,是《延河》的诗歌编辑,你寄来的诗我们看了,不错。你还很年轻嘛,十几了?”
我连忙答道:“再过十来天就满20岁了。”胡老师没有明确告诉我,那稿子能不能发,只是问了问我的工作、学习情况,便起身告辞了。临别时他对我说:“写诗是件很苦的事。我年轻时也写诗,你还很年轻,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呀!”我频频点头,心里很感动,但我天生口拙,又是初次见到这样一个大人物,硬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12月初,我在厂传达室收到新一期《延河》。头题就是我的那组《煤·良种·火车头》。不过,每一诗都做了一些改动。我知道那是胡征老师的心血!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胡征先生对我的扶助之我永世难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胡老师平反回到西安后,我常去看他。对这位半生苦难、晚景凄凉的老人,我自知人微言轻,帮不上先生的大忙,只能借助被先生“扶正”过的笔写点文章,给老人一点心灵的抚慰。记得我曾经写过几篇七八千字的报告文学:《一代名将与两代作家》《为了那页历史的辉煌》《将军的忏悔与诗人的绝唱》……1998年,81岁的老诗人出版了他的长篇纪实文学《鲁西南会战》,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又第四次重印了他的《大进军》和《七月的战争》(书名为《胡征长诗选》)。在两部书的研讨会上,我按捺不住激愤之情,即席作了题为《应当纠正的错位》的发言。我认为:长诗《七月的战争》《大进军》应当是新中国诗坛上关于战争题材诗歌的代表作,经典之作。但由于诗人长期遭受不公正待遇,因人废文,致使它们在诗歌史上没有立锥之地……这种历史的错位应当纠正……文章见报后,胡老师深夜打来电话,于一声幽幽的叹息后说了一句话:“读完文章,我落泪了!”是的,那天我也落泪了!今天,当得知先生远行的消息后,我想借用先生的长诗《青春之死》中的几句诗来为恩师送行:
“而你不曾哭泣
死时还是微笑
屈辱不会污损你的灵魂
你将伴随民族之光永恒地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