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信对我说,妈妈去世了,你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文/围子 声音/雨婷
1.
人总是从“分离”那里学到了生命的无常。
这种无常是所有的失望、沮丧、遗憾、怀念、后悔堆积到一起的无能为力。
我们平日里无法理解“时间”的强大,直到有一天,它带走的东西达到一定数量,才恍然,只要时间存在,就没什么能永恒。
我有一个表姐,她每次得到新菜谱,都第一时间发给妈妈,那个小老太太总是能把法式大餐改成乡村名媛。
直到有一天,微信屏幕里堆满她一个人发送过去的菜谱,她才忽然意识到,那是一个永远不能回复她的空号了。
爆锅的时候葱依然香,右手边的调料架上依然是盐、鸡精、十三香的组合,她仍旧不会一次点着煤气灶炉,菜热闹起来的时候厨房依旧仙境一样气雾蒸腾,可是再不会有人拿起筷子从锅里夹起一块肉让她尝熟没熟,也没人把牛排切成块炖土豆还洋洋得意……
她说她不敢想今后的日子,受了欺负去哪儿跟谁说,整个世界没有退路可容身,再不会有人爱她像她拥有过妈妈的爱一样,渗透在生活的每一处……
尽管她曾经甚至怨恨过妈妈的偏心、无法和她亲近,可是妈妈走了,世界被巨大的孤独笼罩,再没有那样一个人,再没有……
记忆像断裂的指纹,留在原地的,是你又不是你。
2
有无数个瞬间,我总觉得爷爷还在那个不远的小镇的葡萄架下,拿着剪子,晃晃悠悠剪掉一树树放肆的枝蔓,把院子里放红的第一粒葡萄扣下来放进我的嘴里。
那些回忆错综像默片,分不清年头也没有顺序,一不小心就从我正在走着的马路转角长出来,扑扑楞楞,枝繁叶茂地在我眼前晃动。
有时是爷爷把我放在高高的窗台上,戴着老花镜,认认真真帮我剪指甲;有时是我穿着红雨衣趴在他的背上,他一手提着书包,一手举着雨伞,还嘱咐我抱住他;有时是他站在柜子旁,因为他和妈妈吵架我没有帮他,气得他孩子一样掉眼泪;有时是他啃着鱼头,一口白酒下去身子往后一仰心满意足;有时是夜幕里搭起的灵棚和吱吱呀呀的哀乐……
我不敢去碰与他有关的一切,好像你不提、我不提,一切就都没有变。
我闭着眼,他仍旧能在厨房,把蒸好的水蛋热好等凉又热好;把洗脸水备好又一遍遍加热水,直到满满一盆;我伸出手他的手就在那里等我,我买给他的酒他刚好都没喝过。
比起能够明确说出的分离,似是而非的分离更让人无所适从。
你总觉得他无处不在,可是又无迹可寻。
3
爷爷被刻在了2010年,时间却把我带到2017年甚至更远。
我吃到了2010年没有的火锅鱼头山竹释迦,也坐上了2010年没有的轻铁动车快轨飞机,我买到了2010年做不出的羊毛外套,也找到了贵州最好的茅台,可是我没有办法带着它们回到2010年。
2010年的我什么都没有,2010年的我什么都给不了爷爷。
2017年的我甚至不敢多回忆和爷爷有关的点点滴滴,我怕记忆会随着眼泪奔涌,几次之后我会忘记那些细节。
我只想把它们一桩桩一件件埋在心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假装一切都还在。
4
所以今天你写信对我说,“妈妈去世了,我被整个世界遗弃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也知道怎么安慰你都不对。
只有真真切切体会过“分离”,才知道时间的无情和强大。它总是不容分说地带走一切,不给你转圜。
我知道,我们中的每一个,都不敢想象,妈妈离开的一瞬间,世界变成什么样。
我们找到一些理由安慰自己,说“活在当下”。
可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一个人又永远地失去了另一个人。
心头滚烫,眼睛肿胀,肝肠寸断,无力回天。
又能怎么办呢……
那么难过,就哭出来吧,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