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大理等我
不正大爷
序:这是我寄出信的第23天。
ems特快快递。
在我望穿秋水的时候,物流终于有了更新。
邮局代收。
不知这次是否能联系上你——我亲爱的哥哥。
你太久没在人们视野中出现,而我也太久没向大家提起你。
我想,大家都快忘了吧。
我还有个哥哥,杀人犯哥哥。
Part1
我是父母离异后,再经人介绍的包办婚姻的产物。当妈妈从她老家带回你的时候,你十一岁,而我才六岁。我早忘了初遇是何种场景,只能从照片上找寻那是我们青涩的身影。
他们总说我心肠太硬,你进去五年了,我居然从未联系过你,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妈妈不止一次质问过我,为什么不给你写封信,难道是我忘记了我们儿时最要好的关系吗?
Part2
我怎么会忘记?
你曾带我在广场上放风筝,总能飞得很高很高。
你曾给我做的风车在自然可课上赢得老师的赞誉,得了第一。
你曾用烟盒里的锡箔纸贴在你用木头削好的“宝剑”上。
你也曾用那金光闪闪的“宝剑” ,威风凛凛的带着我们一巷子的孩子东跑西闹。
你总是那么心灵手巧,会做那么多新奇的小玩意。
然而,我也无法想象,那么一双巧手,怎么会沾染鲜血呢?
你是一个好哥哥,即使我爸爸对你多么的不好。
但你还是对我那么照顾,你会在我父亲打我的时护我在身下。即使眼含着泪水,也不忘咬牙的护卫着我说:“这是我妹妹。”
谁都说我忘了你,可我怎么会忘?我只是固执的认为着,是不是我一直不和你联系,你就像以前一样,只是出去打工了,而不是在一个不知冷暖的冰硬牢笼里?是不是我们不联系,就可以假装你还在,不久就会回来?是不是我们不联系,你很快就会带回离别时你许诺我的溜冰鞋呢?
Part3
你是一个好哥哥,但你不是一个好儿子。
你逃学,打架,骑着别人的车出去,撞坏而归,留给妈妈一个个破摊子。
你也曾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只靠着一个个你捏造的悲惨故事逃到离这个县城几百公里外的省去。
妈妈也曾去找你,找到之后,只会是一次比一次严厉的责骂和棍棒。你从来都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
妈妈寻你,一次,两次......
当耐心耗尽,守望也成了失望。妈妈开始放手,不去找你,由你自生自灭,可你却回了家。那时你说,你要出去打工。
似乎那个你离去的画面还留在我的脑海。依然能记起那是个夏日午后,微风习习,仿佛能够赶走心底的焦灼。你告诉我你要出去打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你宽慰我,你会很快回来,会用你挣得第一笔金给我带回我渴求已久的溜冰鞋。
可谁知,这一别,却至今为未见。
Part4
你出去后的第一个月,曾给我打过电话,这是大人们所不知道的事。
你说你在那边过得不错,那边的人都很照顾你嘱咐我好好读书,不要太贪玩,你说叫我放心,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就这样失去了联系。一晃又是半年过去。
直到某天,妈妈突然问我“他们说你哥哥杀了人,现在在监狱里,你相不相信?”
或许是因为狼来了的故事说的太多,或许是大家隐约都不愿去接受。一时,竟然没有人相信那是真的。
但,那的确是真的。
当一张张该有大理市监狱公章的信函送来的时候,当一张张白纸黑字罗列分明的条款出现时,大家开始学会去接受事实。
团伙盗窃机动车,错手杀人,有期徒刑13年。
Part5
其实,我是知道的,你频频逃学的原因,正是我的爸爸。其实,我到今天也觉得能够理解,一对继父与继子的关系,自古也不会融洽到哪儿去。更何况处于叛逆期的你,就像一只长满刺的刺猬,硬是要把亲人们刺的血肉模糊,却不肯坦露自己的柔软。所以那时的我自然也不能体会你受的苦,因为我和他是血亲,毕竟他也很疼我。
而且,我偏执的认为,年少的你,叛逆的你,不过是为了吸引母亲更多的关注,可是你的方法却错了,你的一次次离家出走,一次次反叛,带来的只是父母亲一次更比一次激烈的争吵。母亲一次又一次的伤心落泪。你自以为可以得到更多的关心、更多的照顾,可事实上,你却在一次次把亲情推得更加遥远。
Part6
你刚进去的那一年,经常会写信来,字里行间都是些辱骂和责备妈妈不尽责任的话。那时的你就像一只困兽,撕咬着一切你能接近的事物,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伤害着那些在乎你的人。
那时的妈妈,一瞬间苍老很多。
或许是时间冲淡了愤恨,或许是里面的日子太过艰苦,时光磨掉了你锋利的爪子。 你开始向家人们认错,开始学会关心家人。你会给妈妈打电话问好,会写信关心家里的一切。
而我,一直都只是个旁观者。看着母亲为你忧伤、为你难过、开心、安慰。看着母亲念叨着你写来的信的内容,看着母亲笨拙的翻手机查那些她早已遗忘的汉字,然后再小心翼翼的誊写在信笺上。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恨你。最疼爱我的哥哥,自己用尽青春,去给自己年少轻狂而犯下的错埋单,还要一家人为你牵肠挂肚。我恨极了那个背弃信言,说很快会回来的哥哥。
Part7
之后的三年里,你和妈妈的信件没有断过。
我曾细细读过你们的信笺。纸短情长,每一封,你们都故作轻松,向对方传达着一个共同的讯息——“我在这边很好,不用担心”。
可事实,我不确信我能体味监狱中的生活是否如你所说那样安适,就像你不确信妈妈和我在这边是否真的过得很好。
可事实是,你进去的第一年,父母平淡的日子里充满了争吵,不久之后便离了婚。母亲再嫁,可惜遇人不淑,日子过得并不快乐。父亲外出打工,可惜半年后带病而归,直至后来被查出肺癌晚期。漫长的治疗,昂贵的药费,孤苦的妈妈和我。并不是信中所说的,一切都好。
隐藏在谎言下的爱,这算不算成长?
Part8
后来因为更换了地址,妈妈就没有你的来信。现在,爸爸去世已经三年,妈妈在成都打工,在家的我第一次收到了监狱的征求意见的书信,妈妈叫我给监狱回封信,顺道给你写封信问问好。难得的是,我这次没有敷衍妈妈,我给你寄了封多达8页的信,里面写满了这几年我和妈妈生活的幸与不幸。我用了那么多年来记恨你,可因为爸爸的去世,我最终明白,生命易逝,有血脉之情的人却不多,我不愿再失去。同样,我希望你的回忆里,有关于亲情的那页,不曾留白。我亲爱的哥哥,我原谅你了。
Part9
“歪啊,你家不是四川的吗?为啥QQ资料上是云南大理呢?”
“因为我喜欢那里的风土和人情啊。”
我不记得这是这几年第几次被这样问道。
因为,在那片土地上,还有一个你啊,我亲爱的哥哥。
后记:写下这篇文章是星期六,就收到了你的回信,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褪去了年少的稚气,你变得更加沉稳,有种大人的感觉。你的信中也满满都是真挚,不见了以前的浮躁和跋扈。
时光染上了经年的味道,而我们也因为时间成长,这样多好。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之后还要去大理看你,亲爱的哥哥,你一定要等着我来。
爱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