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望乡
作者:洛夫
说着说着
我们就到了落马洲
雾正升起
我们在茫然中勒马四顾
手掌开始生汗
望远镜中扩大数十倍的乡愁
乱如风中的散发
当距离调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
一座远山迎面飞来
把我撞成了严重的内伤
病了病了
病得象山坡上那丛凋残的杜鹃
只剩下唯一的一朵
蹲在那块“禁止越界”的告示牌后面
咯血。
而这时一只白鹭从水田中掠起
飞越深圳
又猛然折了回来
而这时,鹧鸪以火发音
那冒烟的啼声
一句句
穿透异地三月的春寒
我被烧得双目尽赤
血脉贲张
你却竖起外衣的领子,
回头问我
冷
还是不冷?
惊蛰之后是春分
清明时节该不远了
我居然也听懂了广东的乡音
当雨水把莽莽大地
译成青色的语言
喏!你说,福田村再过去就是水围
故国的泥土,伸手可及
但我抓回来的仍是一掌冷雾
后记:1979年3月中旬作者洛夫应邀访港,十六日上午余光中先生亲自开车陪作者参观落马洲之边界,当时轻雾氤氲,望远镜中的故国山河隐约可见,而耳边正响起数十年未的鹧鸪啼叫,声声扣人心弦,所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我当时的心境吧。
注释
①落马洲:地名,位于香港元朗区东北面,是一个贴近港深边境的地区。邻近深圳河,形成香港与中国内地之间的边界。
②贲(bēn)张:扩展,膨胀。
③福田村,水围:地名,在深圳罗浮口岸大陆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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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1928.5.11),台湾著名现代诗人,被诗歌界誉为“诗魔”,曾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1979年3月,诗人余光中陪同他去边界落马洲用望远镜看大陆,洛夫离乡三十年,近在咫尺却过不去,有家不能归,近乡情切。于是写下了震撼人心的诗——《边界望乡》,传神地表达了游子怀乡咫尺天涯的伤痛、落寞和无奈。
古今中外,乡愁一直都是的作家创作源源不断的灵感源泉。在原初含义里,乡愁似乎仅仅就是一种纯粹的距离。这距离关乎到空间的分离,也关系到时间的远去,直至生离死别的痛苦。在诗人的时代里,两片陆地间的距离孵化了乡愁,那乡愁氤氲、曼妙的像梦中水阁。
但在现代社会里,随着铁路、航空、公路的迅速发展,距离已经不再成为人们的阻碍,从大洋的一头到另一头也只需要机舱里的十几个小时。随着中国农村的城市化,自然景观的消逝,儿时嬉戏的乐园也烟消云散,唯有碎片化的记忆支撑现代人对于故乡的怀念。伴随而来的,将是我们对于全球化,后现代化社会下的新“乡愁”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