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瑄-我的烦恼是你
年少时,一个人吃饭如单刀赴会。有多轻快,就有多心酸。
赶上饭点,小长队排起来,挨个磨磨蹭蹭到窗口,端一盘子饭菜,转身逡巡找座儿。害羞如我,一心奔向角落去。
最怕的是,眼见某老师一脸攀谈状,径直走到我对面——那些鱼丸啊虾饺啊蘑菇啊瞬间晦暗下来,白米粒也变成塑料泡沫……
“唉你发现没,这个菜好像没加盐。”
“对啊对啊,土豆牛腩也不好吃。”
“哦我快吃完了你慢慢吃。”
——搜肠刮肚,一番尬聊,这餐午饭就over了。
再后来,我换了同桌,淡了青涩,添了第一任 “饭友”。
那会儿,她叫包子,我叫油条。许是对味也对胃,相处起来,倒不尴尬。若是周末没课,她找路,我探店,满杭州东跑西颠。
有次钻进苍蝇馆子,一手油,一脸汗,我狼吞虎咽,吃相全无;她错把米酒当甜奶,咕嘟咕嘟,声音都变稠。
待雪落满枝,我俩冰糖炖梨汤,红薯捂心窝。
顺便约定着:等以后上了年纪,变成老太太。每天就裹得严实点,互搀着出门:扯闲话,嗑瓜子,搓麻将,聊八卦。
晌午饿了,唤来小孙子随时开火,炒个家常菜,煮碗甜面汤。下午织织毛衣睡睡觉,消磨到晚八点半…
聊着聊着,我肚子咕咕叫,她哈哈笑。两张滴粉搓酥的小脸,实朵朵像是糯米粽。
年少不知岁月长。彼此陪伴战胜实际的亲密,成为煲制感情的小慢火,呼啦一声,明晃晃。
哪怕多年过去,那些暂别和淡去,我快记不清;却忘不了,儿时吹牛皮,“等我挣了钱,请你吃大餐”。
还有她,喝完米酒醉眯眯,笑着踢开路边油桶,又惊痛着跑掉的傻样子。
-02-
世间处处是悖论,吃喝却是硬道理。
遇见一个好饭友,胜似一碗暖胃汤。治无趣,治烦忧,治两地相思,治手脚冰冷,治心塞。
原以为,难得假期,最惬意不过,两三知己在夜间的烧烤摊。凉风习习,开瓶啤酒撸着串串,吹水聊天寻个快活。
闺蜜阿星却告诉我,每次聚餐拟定名单,她都格外头疼。翻开通讯录,打开朋友圈,明明满屏熟人,能约者唯二三。
被“否掉”的朋友里:有的埋头工作,档期太满抽不出身;有的不喜辣不沾杯,约饭唱K难尽兴;
还有的呢,忙着减肥塑形,生怕上火长痘,鸡鸭鱼肉变成五谷养生餐……
“光吃饭也就算了,就怕结账买单时,你跟他AA,他说你假惺惺;你抢着付账,他推来挡去掏钱包。”
更有甚者,明面客气,暗里算计,谁多花了谁少花了,门儿比谁都清。
一日三餐,五谷杂粮,七情六欲。
父辈们常说,饭局如战场,得失唇齿间。吃得舒服倒是其次,更重要是把人脉稳住,把事情谈成;
但年轻人眼里,「酒肉朋友」未必是个贬义词——
在这甜咸汤圆都会引发 “南北之争”的时代,如果三观不完全契合,吃喝能够同频,又有何不可?
即使不喜咸辣,我体谅你重口味的心;即使来往不便,你依然会赴我的约。
只可惜,身边的人来了又去,疏了又离。每一程,都能遇上同行者,却很难遇到那样一个你——
像小松鼠手捧着坚果,拿出最好的四季和我分享。
-03-
八岁时,只要一起约过饭,咱俩就是好伙伴。放学后,甩掉鞋袜,窝在沙发,彼此蓬头垢面吃鸡爪,面目狰狞也不怕;
十九岁,我说知己莫过于,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冬夜漫,灯光暗而暖,座位宽而软,一桌人聊天侃地斟酒不休;
这些年,渐发觉,一个人吃饭,其实也挺好。窗外薄雾起,小汤匙在碗边敲敲节拍哼哼歌,扫扫瓜皮打打盹,多自在。
我不必等人,不用主动破冰,不怕面汤溅身,不怕笑场喷饭,可以发呆放空吃喝两三小时,也可以狼吞虎咽五分钟抹嘴走人。
和外界打交道时,自愿的、不自愿的废话太多,聚散太快。守住嘴也守住心的时刻,我,是我最好的伴。
“人生在世,饭友难觅。惜缘已是难得,求份过于奢侈。”
管她浓汤鱼羹,还是清粥小菜。管他白酒利刃,还是黄酒钝刀—对味的人,对胃的菜,才算可爱。
真希望,你能三餐不忘,替我照顾好自己。
若有伴,愿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
若独食,空腹不得饮,来锅黄焖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