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音乐-希望
记得有一次在高校做活动,台下一个同学说他本科是学经济管理的,临近毕业,父母要他考公务员,女朋友建议他去外企磨炼两年,室友又怂恿他一起创业,趁这两年的创业热,赚足第一桶金。
于是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他很诚恳地征求我的意见,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我只能问他:“那你自己的兴趣是什么呢?”
他犹豫一会儿,回答我:“不知道。”
“那你当初怎么会选择这个专业呢?”
“分数达到了。我妈让我填的。”
我被他逗笑了,索性问他:“那你这次职业选择,为什么不直接听你妈的呢?”
他答得一本正经:“因为我觉得,其他人说得也有道理啊。”
全场人哄然大笑。我能感觉到,他是很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前途的终极答案。
选专业的时候你按照家长的意志来选,选职业的时候你按“热门度”来选,将来结婚,或许也会按“贤妻良母指数”来挑选对象。
当你有的选的时候,你不停地在按保守键,把自己的人生凝固在一种可能性里。
终于有一天你厌倦了,问生活为什么那么乏味,却忘了是你亲手把所有新鲜的、热爱的元素排除在了外面。
既然你当年追求性价比,把所有的不安定因素统统割舍掉,多年后就别再费解,那终究意难平的是什么。
我特别讨厌“性价比”这个词。很多人提到的所谓“性价比”,无非就是赚到的比付出的多,我们把占来的这点小便宜,称之为性价比。
近来最令我动容的,是我高中旧友的故事。
他本来西装革履地在金融中心上班,突然有一天告诉我们他辞职了,即将出国去某音乐学院进修。
见我们都觉得诧异,他才稍显羞赧地解释:他从两年前就组乐队玩,现在不满足于当爱好了,想把它变成事业。
我们劝他:“也不要急着辞职,可以请个长假,至少保留个位置,万一你以后想回来呢。”
他笑得很腼腆,像一个被抓到小辫子的孩子。他说不必啦,他很多次见客户、开项目会的间隙,脑子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某段旋律,然后脚就开始打拍子。
他说,再勉强留在这里,对老板不公平,对他自己也不负责。
“没什么万一的,大不了我一辈子都是个默默无闻的音乐人。但至少我一直跟喜欢的东西在一起。”
他出国前夕,我去看了一场他们乐队的表演。坦白说,以我有限的艺术眼光看,我朋友算不上才华横溢。
但看得出来,他比从前快乐,演出结束后跟我们聊排练和演出的故事时,他的眼里有光。
出国后他好像真是个默默无闻的音乐人。但看他偶尔发的照片,咧着嘴在大笑,神情清澈又顽皮,我想他应该真的很快乐。
他以前出去度假,也只会发一张酒店照片加定位,简直像工作汇报。现在他身上任何可以标识身份的配饰都没了,可他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身体里鼓满了热忱。
我们私下还是觉得他亏了。尤其是听说谁又换车的时候,或者谁干脆换了老婆的时候,都会略带嘲笑地讲起他。我们叫他“流落海外的人民艺术家”。
可是我们又都偷偷摸摸地在羡慕他,笑称他是现实中的堂·吉诃德。
要怎么才算“赚”呢?除了更旖旎的感官享受,有没有一种“赢”,纯粹就是尽了兴?
听来有些“中二”,对吗?只执拗地要自己想要的,不理会他人眼里什么是好的。
如果这种堂·吉诃德式的对理想生活的追求,就是所谓的“中二病”的话,我希望自己永不痊愈。
人生在某种意义上总是公平的,一辈子追求性价比的人,很难碰上真正的心动时刻。
他们不知道除了“凑合”,还有“惊艳”,除了“划算”,还有“甘愿”,除了“均衡利弊”,还有“赴汤蹈火”。
虽然堂·吉诃德看上去是一个可笑的人物,但我仍然很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身上过时的骑士精神,或许是那种“我追求我的,你不必理解”的任性,以及对浪漫理想主义的追求。
他一生没做成什么大事,但我觉得他活得很值。因为性价比最高的活法,其实是“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