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母亲 斯佳丽

《写给母亲》 文/斯佳丽 母亲曾经是个美女，时光请你善待她！ ——题记 一 姥爷当兵的时候 脸上中了一枪 庆幸他是那个排唯一活下来的兵 在追求姥姥时只说了一句 从此你的闺女就是我的闺女 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 姥姥垂下眼睑 都说我命硬 克夫 我不怕 我的命比石头还硬 后来姥爷成了母亲和大舅的继父 一家人从山东高密来到了东北 生生的用两双粗糙的大手 披荆斩棘 开出了一块薄瘠的土地 那年母亲十二岁 改为李姓名秀珍 她唱着山歌在坡上割猪食菜 她唱着山歌在河边洗衣服 她唱着山歌在夕阳下收起渔网 她哼着小曲儿在白菜锅里贴一圈玉米饼子 她哼着小曲儿摇着破蒲扇哄弟弟睡觉 她哼着小曲儿把姥爷打的鱼晒起来 田野里的不知名的花儿开了 她和它们谈心 每朵花都知道她有一个愿望 她想上学 她想读书 哪怕只上一天 可她知道家里就姥爷一个人上班 二舅还没断奶 姥姥又怀孕了 日子青黄不接 家里有干不完的活 她心疼姥姥 怕娘把身体累垮 她唱歌 她哼小曲儿 装出来的欢快 只是不想看到娘含泪的目光 她采了一把酸杏 放在篮子里 她的一双巧手 把那些红的 蓝的 紫的花 几下就编成了花环 戴在姥姥头上 娘 你真好看 夜里 姥姥悄悄地往母亲被窝里塞了个鸡蛋 妮啊 娘知道你苦 你越是笑 娘越是心疼 别怨你大 你大支撑一个家也不容易 都是娘对不住你 要恨就恨娘吧 母亲转过身 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的青春 她的甜腻小心思 她编织的五彩斑斓的梦 一地的碎 无法拾起 无数个夜晚 母亲的泪水打湿了月光 梦里她背上了姥姥为她缝制的花书包 坐着南瓜马车 上了学堂 二 母亲说自从父亲偷偷送给她一双绣花鞋 她就知道注定会是父亲的女人 爱 让来自河北的父亲 拿出铲斧 开辟土地 搭灶建房 最终她冠上了父亲的姓氏 堂前的两只樟木箱子 满满的人间烟火 红红的烛光照亮她又淹没她 年少斑驳的旧梦 在流金岁月里一点一点消逝 父亲的爱 让母亲重新活过了一次 她欢快 她娇羞 她眼角带着风 她眸子里是开满鲜花的田野 她把花香泼洒在孩子们必经的小路上 父亲是个才子 他用手中的画笔 以岁月作图 研爱情为墨 把每个日子描绘得温暖如春 很多时候 父亲会在夜里给母亲读书 樊家树 沈凤喜 白发魔女 卓一航 这些人物鲜活地充斥着我的记忆 很多时候 父亲会背诗给母亲听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很多时候 父亲和母亲还会情歌对唱 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哇喂 胡大姐你是我的妻罗喂 很多时候 父亲画玻璃画 母亲在灯下缝补衣裳 她曾经缝过九口人住的一座美丽山庄 描玉米大豆 绘耕牛 画池塘 将坑洼不平的土路 缝成翠绿和金黄 缝出生活的五味 活色生香 三 母亲生养了我们兄妹四个孩子 她把青春和爱均分成了四份 给了我们 起早蒸单饼的母亲 给爷爷端糖水荷包蛋的母亲 噔噔噔踩缝纫机的母亲 会蘸冰糖葫芦的母亲 做过临时工卖过烧饼的母亲 成为八级油漆工的母亲 得过奖状带过四个徒弟的母亲 园子里撒菜籽的母亲 炊烟里喊我回家吃饭的母亲 永远是忙忙碌碌的身影 我们兄弟姐妹最喜欢停电的夜晚 烛光下 母亲纳着鞋底 给我们讲故事 母亲有超强的记忆力和想象力 脑子里总有讲不完的故事 她美丽 坚强 勤劳 善良 从母亲身上我们懂得了如何热爱生活 懂得了如何在逆境中不会彷徨 我十岁那年 母亲参加了我的家长会 晚餐时 母亲当着全家人面前说老师表扬了我 作文写得非常好 是个当作家的好苗子 我低头一粒一粒扒着米饭 脸比石榴还红 从那天起 我变了 变得特别爱读书 许多年以后 当我真正成为一个诗人了 我悄悄对母亲说 妈 我的诗歌发表了 妈 其实有件事一直憋在心里没说 那次家长会上老师表扬我写的作文 是抄的 母亲深情地望着我 我早就知道 老师说了 我瞬间泪崩 扑倒母亲怀里 哽咽叫着妈 妈 谢谢你 四 春风催人 催白了母亲的黑发 我也不再是青春诗人 今天我看到桃花 想到了您 我一生没读过书的母亲啊 我要把你写出东北 写出桦甸 把您写入苏州 写入广袤的大草原 写入厦门鼓浪屿的黄昏 最后把您写入高密的胡家庄 还您最初的姓氏 还您一个学堂 雨穿过桃花的芬芳 风落在眼里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写 都无法写出您十分之一的美好 曾经窈窕婀娜的母亲 曾经乌黑及腰长发的母亲 曾经煤油灯下绣花的母亲 曾经在跳板上健步如飞的母亲 曾经一天可以拉十几箱玻璃的母亲 曾经刷油一滴油漆不掉的母亲 曾经做防水熏坏了鼻子的母亲 曾经手下有四十多人干活成立装潢公司的母亲 如今 您老了 头发白了 我们兄弟姐妹每次回家 您开心得像个孩子 离开时 您站在路口 那棵老槐树下 佝偻着身躯 眯着混浊的眼睛 枯瘦的手抓住我的手 如儿时我抓住她的手 二丫啊 天冷多穿点衣服 妈不在你身边 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哈 泪水 蒸发 一遍一遍淋湿了我的天空 妈 和我去城里吧 让我们来照顾你 二丫啊 妈离不开这老房子 只要我和你爸在 这永远都是你们的家 我紧紧搂着母亲 不敢看她流泪的脸 乡间小路 尘土飞扬 夕阳下母亲目送我们 汽车缓缓前行 母亲瘦弱的身影 渐渐消逝在烟尘里 贴紧车窗 似乎又听见母亲唤我的乳名 我忍住不哭 生怕一低头 落下的是大滴大滴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