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守望》1

守 望 “孩子他爸，晚饭做好了，去看看孩子回来了没有？”母亲轻轻地吩咐着。 “好呢！”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是一边应着，一边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卧室的窗前朝外张望着。有时甚至踮起了脚，将身子努力地向上探，像一只憨态可掬的企鹅摇晃着身子。 父母亲的卧室坐落在老宅院的西北角，卧室的窗紧邻着一条石子小路。 小路很窄，而且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但无论我们少不更事开始还是长大成人后，每一次的离乡和返乡，小路都清清楚楚地烙下我们迈出的每一个脚印。小路与老宅院和我的父母亲一样，都是我们成长的见证者。 小路不长，路两旁长满野草和一些不知名的荆棘类植物，蜿蜒地爬到村后乱岗岭，向左一拐就不见了。这就是父亲一直要踮起脚观望的原因，他努力地想使自己视野更开阔一些，想寻找到那熟悉的儿子身影。 母亲忙里忙外，总有忙不完的活，只有在每天做好晚饭后等我们回家吃饭这段时间最闲。父亲退休前，每天在窗前张望的一定是她，父亲退休后，母亲就将这项任务交给了父亲。父亲爱读书，他索性将自己的书桌搬进了卧室，他就可以边看书边完成母亲嘱咐的任务。 老宅院也老了，她像一头年老力衰的老牛，无力地躺在野草和树荫中，静静地陪伴着两位倔强的老人，享受着榆树叶缝里洒下的阳光，任凭苔藓和爬山虎悄悄爬满全身。 小路上不知不觉塞满了野草，连那些不知名的荆棘也好似凑热闹般挤到了路中央，雨水将车辙和脚印冲洗得干干净净，小路变得平坦了，可我们回家的路却越走越少，而母亲吩咐父亲到窗前张望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 父母亲日见老了，他们执意要陪伴老宅院慢慢变老。我们明显感觉到他们的脚步变得越发沉重，隔着电话也能听得到他们拐杖拄地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后来，父亲变得有些痴呆，不再埋头看书，母亲也不再吩咐父亲到窗前去张望。老两口像两尊雕像默默地端坐在窗前，守望着那条小路和那部老旧的电话机，任凭时光从身边流走，间或突兀地问一声：“今天星期几呀？”或者嘟哝一句：“平常这个点他们该回来啦。” “快看！快看！儿子回来了！”，父亲从老花镜上方露出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窗外，指着小路尽头刚刚冒出来的一个影子兴奋地喊出声。母亲飞快地戴上近视眼镜，凑到窗前仔细眺望着，笑容写满那张榆树皮般的脸庞。 这一天，父母亲快乐得就像是几岁的孩子，侧耳听着我们给他们讲着老宅院外面的故事，而他们却永远唠叨着重复的话题。 终于有一天，父母亲再也坐不直了，他们躺倒在床上，可他们的眼睛却仍然紧紧地盯着那扇窗户，因为他们知道，窗户外面是小路，小路上有我们回家的身影。 最终，父母亲燃尽了生命的最后一滴油，相继离开了我们，永远离开了心爱的孩子们，离开了相伴一生的老宅院。办完父母亲的葬礼，老道士悄悄告诉我，父母亲临死前的眼睛都是落在窗户上。这一夜，我痛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孩子他爸，去看看孩子回来了没有，晚饭做好了。”妻轻声地唤着我，一下将我拉回到现实世界中。